《当代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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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英
2019 年 8 月 21 日晨 6 点半左右，收到一 条微信 ： 2019 年 8 月 19 日晨，原上海作家协会副 主席、代理党组书记，原《文学报》主编，作 家峻青在华东医院病逝，享年 96 岁。
我看后愣了许久，就在昨天晚上，我还 翻看他给我的书法题字呢，咋突然就收到这样 的噩耗了？我默然无语，不知道说什么好，心 里一片茫然……
消息是海阳作协发的，确凿无疑。我沉 静了五六分钟，无话可说，生命终归是要有个 结局的，谁也摆脱不了。默哀三分钟后，我就 继续干手里的工作，表面看似平静的我，内心 一直闪现着一个画面 ：那年的那个早晨，上海 阴沉了几天的天空终于明朗了一次，我们几个 人在提前预约的时间点，踩着初春的阳光，准 时敲响了峻青老人家的门铃。 开门的是个保姆，她旁边站着一位老人， 便是 90 岁高龄的峻老。
他头发花白，戴着一 副深色的眼镜，眼镜的框架在他的脸盘上显得 有些宽大，他上身内穿蓝色的小棉衣，外着黑 色的外套，下身穿着有纹路的宽松睡裤，蹒跚 着步子。看见我们这些从老家海阳来的故乡人， 他非常高兴，招呼我们就座……我们扶他坐在 浅黄色的沙发上，具体说应该是棕色的沙发， 因为年代的久远和日照的原因，已经褪去了最 初的本色，变成了现在的浅黄色。
最为显眼的 是他的左手背上还粘着白色的胶布，说是最近 几天都在医院挂吊瓶，心脏做了支架…… 我浏览了一下他的家，书桌上放着好多 书和报纸，有个很大的书柜，书柜上面也放满 了各类书籍，屋子里布局比较简单，除了书还 是书。他佝偻着身子在沙发上坐稳后，就招呼 保姆给我们大家倒茶水，保姆顺便问他要不要 现在吃饭，我们方才得知老人家还没用早餐， 就让他先吃饭。保姆随即端来了一小碗黄米稀 饭、一个我拳头大小的玉米面馒头、一个鸡蛋。 这难道就是一个著名老作家的早餐吗？简单得 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看着早餐，我突然心里有 些酸涩，这么大年纪的老人了，如此的身份， 吃饭还这样俭朴！是不是应该吃得细腻一点？ 或是搭配些蔬菜和水果什么的？也许这是老人 最爱吃的简餐，毕竟他是从革命战争年代一路 艰苦朴素走过来的，经历了弥漫硝烟味的战争 岁月，对今天来之不易的生活已经很满足了。 但我觉得早饭真是有些简单，我不爱吃鸡蛋和 稀饭，也不爱吃玉米面馒头。
走进胶东后，我 至今一次没有吃过三口以上的玉米面馒头，我 觉峻老他应该吃点更好的、更精致些，毕竟年 纪大了，也为祖国的文化事业作出过突出的贡 献！他有资格吃点精品，我觉玉米面馒头有些 粗糙，老人吞咽也有些困难，但峻老却把那个拳头大小的玉米面馒头吃完了。我的丈夫就坐 在峻老的身边，给老人家剥着鸡蛋皮，峻老边 吃边和我们聊家乡的人和事，语速缓慢、声音 柔和，谈话中自然也就说起了文学，他鼓励我 多写，说《远方的太阳》他看了，文字优美， 篇幅短小，故乡能有年轻人写作他感到非常高 兴，要不断提升自己的文学素养，多看多练……
峻老没有架子，说话随和，就像一个自 家的老人，他在给我的书上题字的时候，手有 些颤抖，却不急不慢地写着……他的《党员登 记表》《黎明的河边》《交通站的故事》……我 都读过，可以说我们那一代人是读着他的作品 长大的，我们那时的中学课本选用他的文章比 较多，但出人意料的是 ：少年曾一遍遍背诵过 的《秋色赋》和《海滨仲夏夜》，经年后他的 作者却真实地坐在我的眼前，翻看着我的书， 和我一起说着话，聊着文学，真是不可思议啊！ 这是我从未预料到也从未想过的事，能到上海 拜见峻老，我深感荣幸，感谢给我提供机会的 高秀董事长，让我圆了自己的梦想！
峻老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战斗 中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深深感染着他，让他觉 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把英雄的事迹和战斗的岁 月用文学创作的形式表现出来。他笔下那些战 争题材的作品，多是歌颂英雄的壮烈行为，主 人公都为革命事业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有些场 面十分悲壮，如一幅气吞山河的壮丽画面，一 边叙说着战争的激烈与残酷，一边彰显着革命 者的英勇与顽强……
峻老虽已高龄，但依然思维清晰，耳聪 目明，言语风趣，他说近十几年来，很少接受 采访，主要是心脏上装了支架，必须心静。他 说自己年老了，对付不了病了，但依旧关心着 当前的文坛信息，关心着当前军事题材类的文 学作品。在这个领域里，还有许多可歌可泣的 事情应该写下来，把我们民族的英雄气概传承 下去。他的《党员登记表》《黎明的河边》《最 后的报告》《交通站的故事》都用浓重的笔墨， 从正面描绘了革命斗争的艰难、残酷，刻画了 艰苦环境中解放区人民对革命事业的坚贞，以 及他们大义凛然的革命英雄主义和崇高的自我 牺牲精神，为读者绘制了一幅幅色彩绚丽、气 吞山河的历史画卷。
也正是这些英雄战争题材 的小说，确立了峻青在 20 世纪后半期中国文 学史上的地位，他小说创作中悲与壮的高度融 合，始终洋溢着革命乐观主义和革命理想主义 精神。 峻青，既是作家，也是画家，还是中国 硬笔书协的名誉顾问，他热心关爱中国硬笔书 协的健康发展，深受庞中华主席和全体同仁的 爱戴。但他念念不忘的还是自己未完成的作品 《决战》！无论他的心愿有多迫切，意志有多 强硬，对于一位 90 岁的老人而言，都已无望 完成长篇了。这也许是他终身的遗憾！他说“一 生最想写的作品还没有写出来”，反映胶东人 民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长篇小说《决战》屡 屡中断。
他的遗憾远远多过于成就，却也谦虚 得让人佩服，他说 ：“我对自己所有的作品都 不满意，想要写的却没有写出来，这是我一生 的 遗憾！我自己很难过。” 其实，峻老在我看来，他是幸福的，更 是成功的。他的生命始终在笔墨和书籍中闪耀 着、跃动着，只不过他经历了战争的历练，对 自己要求更加严格一些。
没有完成《决战》， 我觉不必难过，他留给我们的那些有关英雄的 作品，就是民族精神的永恒！ 愿峻老放心！安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