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殇青格里

王敬

疆这样的距离算不得远。但若是在落雪积 厚的冬季，一切关于路途远近的说法将不再准 确。和时间一样，不同境遇不同解释，就像今 天一样，时光倏忽即逝，以至于短得来不及述 说，来不及道别，来不及做完未了的事，来不 及相见想见的人。

一阵匆匆像一场落地便融化 的雪，只留得半点斑驳，急忙将我催上了去机 场的路，离开的路。 细细数来，我在青河的日子不过短短 5 个月光景，但从今往后，却只能当做回忆罢了。 酸甜苦辣种种滋味总逃不过对青河的眷恋，这 就是青格里，一个令你深思回味、神秘而优美、 苍茫而亲切的地方。

从 8 月份颠簸至此，遥远是我对青河的 第一感触。后来知道自己是到了苍凉的国境线， 听说是离天近的地方。下车后眼前景象和内地 并无两样，只有民族、人的语言，才让你觉得 到了另外一片天地，一个未曾知晓的世界。这 种好奇源于对地域文化的不了解，对民族生活 的无知。一切都将是新的开始，对青河、对哈 萨克族、对蒙古族等等的好奇，使你有身处异 国的别样体会。然而，我的目的地远不至此， 而是离县城近百公里的牧场，一个号称阿尕什 敖包牧场的地方。

车辆行驶在县乡公路上，穿沟壑、上山 脊、跃戈壁，一路向前。驾驶员是一位河南口 音的汉族大叔，后来才知，大叔也是土生土长 的青河人，带着河南口音的青河本地人，老一 辈援疆人的后代。他父亲是青河县第一个大学 生，后来慢慢接触很多和大叔一样的援疆人后 代，来自五湖四海的建设者，他们扎根于此， 和青河人一样在这里生活繁衍。多民族共生共 息，是中华民族的特性乃至国情。就像现在的 援疆志愿者一样，他们带着青春的气息来到这 里，同样用青春无悔为青河的发展做着每份普 通但不平凡的工作。 阿尕什敖包乡也称之为敖包牧场。历经 公社、牧场到演变成现在的乡，不管咋变化始 终没能脱离牧业的性质和游牧的传统，就像蒙 语中的“敖包”一样，是一种人与自然的相融 关系。

见到皇甫时已是下午时分，清晨从县城 出发到敖包牧场，用了半日之久，可想青河之 大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来之前，皇甫已经在牧 场一月之久，在我们对敖包牧场的渐渐熟知中， 这里的人、这里的事、这里的一切都令我们感 到那么美好。后来我常想，甚至畅想多年以后， 在记忆里，在关于青格里和敖包牧场的故事里， 不也是美好满满吗？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哪 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 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呀 你为什么还不到来哟嗬” 一曲《敖包相会》拉近了所有的情感， 这里没有马头琴的悠扬和海棠花的芬芳，不一 样的敖包有不一样的相聚。我们用青春、智慧、 汗水，注入离家远行的牵挂，洒下我们异乡奋 斗的热血。我们不是边疆战士，但我们同样是 援疆的一分子。 同经历共处境，让我们更懂得友情的可 贵，当然也包括这里的一切。

民族阿哈（大哥） 老杜，沙依兰（沙乡长），肯孜（主任）还有 帕孜李别克和斯兰别克两位兄弟，和那忘不了 的古丽（花儿一样的女孩），对我来说均是无 比珍贵的财富。当一个人的精神世界中有无数 个回忆时，坎坷或挫折可想是多精彩的旅程。 这里山旷、水清、草绿、羊肥、牛马壮 ；这里 的人淳朴好客，小伙子热情、大姑娘美丽，点 点滴滴中都在述说着美丽的青河悠悠的过往， 美丽的青格里前世今生。 花开草绿的季节，我们来到了青格里， 冰雪连天的季节，我们依旧在这里，零下 三四十度的严寒，我们和青河人一样的奔波。

从 9 月天迎接到第一场雪时的兴奋，到盼着初 春早早到来的愿景，这里的寒冷总比我们想象 的真实。不夸张地说，这里的寒冷用出门“分 分钟冻透”来形容也不为过。尽管穿得厚实保 暖，寒冷总让人觉得处处透风，哪怕是在车里。 我们时常在路边看到雪中站立的牛、马， 它们一动不动，静静地立着。一次我终于忍不 住好奇地问斯兰 ：“它们不冷吗？”斯兰哈哈 大笑：“牛马皮子很厚！”望着斯兰戏谑的神情， 这回答显然让我无语，在斯兰眼里，它们是不 怕冷或者不冷的。但我想，厚厚的雪将草场全 部覆盖，牛马站在无法吃到草的雪地里一动不 动，难道是保存体力或晒太阳？这一点，我至 今也没能想通。 当然，动物也是有灵性的，和人一样有 着自己的情感。送吕老师乘车的路口，我就见 识了此番场景 ：“一群马绕一个山包前行，当 走到一处难行的小道时，其余马匹都顺利通过， 唯独一匹小马驹立在道口徘徊，不敢前行，可 怜之极。无助害怕，像走丢的孩子一般，扯开 嗓子嘶鸣了起来。片刻间前行的马匹中折回一 匹成年马回来，当马蹄声传来，小马驹转忧为 喜不再嘶鸣。

成年马深情地望着小马驹并不靠 前。此时的小马驹，顾不得小道的艰险，匆匆 地奔了过去，相跟着成年马向马队赶去。”吕 老师问 ：“野马还是饲养的？”我说 ：“应该是 牧民家的吧。”至今，这样感动的一幕仍时常 在脑中浮现，动物的感情此时和人又能有何种 的不同呢！可能真的是一样。勇气往往来自于 最亲近的人，他们的鼓励、肯定，以至于安慰， 足以激励你走出困境。 太阳照射的地方总是灿烂无限，阳光不 遗余力地散发着光和热，散发着温暖和活力， 冰封的青格里肃穆盎然，光线在雪地上泛起耀 眼的光芒。村里孩子们在雪地里玩耍，那种不 惧严寒的无畏，也只有小孩身上才能找到，纯 粹的玩也是驱寒之道，而村庄里牛的法子，又 是另一种道理了。

高阳下的雪坡中三三两两的 牛总前后一排排相跟着立在墙边，整齐有序， 全冲着阳光能照射到的那面墙前，这不难让人 想到墙根底下晒暖阳的老人们。皇甫说 :“太 阳照墙上吸了热量，牛在墙跟前就暖和。”我 想应该有道理，我信了，墙是温暖的后盾。因 为青格里的别样我们坚持，因为选择我们坚持， 因为异乡人们的热忱我们坚守，因为那些我们 走过的山山水水、戈壁草原，还有那羊儿叫、 马儿跑、牛儿挡道爱谁谁的奇异景象我们坚守 在这片土地上。

我在青河工作的 5 个月转眼即逝，现在 回首，一切都是那样的清晰，仿佛就在昨日， 历历在目，别样的过往将伴我余生。最终离开 的那一刻，皇甫送我去机场将车开得飞快，我 们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对兄弟，对青河，对还 未来得及道别的种种难舍。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机场终至眼前，道一声 ：“兄弟，珍重！” 我知道皇甫是看着我登上飞机，我也很感动， 望他回去的路平安顺畅。 回殇在青河，那里有我太多太多的回忆， 我那难忘的青格里，我那一起走过的人们，愿 青格里的冬季不再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