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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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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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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

慕然

九十年代初,改革的春风吹遍大江南北 , 吹绿 了龙口这个小城。

当夜色掩盖大地,街边一个接着 一个的烧烤点生意兴隆。新生事物借着春风,迅速 萌芽开花,一套音响,一台电视,几把椅子就是一 处街头卡拉 OK场地。大家为这种新的娱乐方式着迷, 破锣般嗓音此起彼伏。

烟熏火燎的烧烤摊前,自行车铁辐条磨尖了头 制成的烧烤签子上的烤肉滋滋发着声响,几瓶龙口 产的威尔斯啤酒摆在面前。这时我听到了犹如天籁 般甜美的声音,“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 的梦,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这声音吸引着我,前往观看。唱歌的是小凌,我们一个大院的姑娘,我一度以为这个女孩子除了黑点、 瘦点,与我们并无异样,但她那天籁般得歌声, 如翠鸟弹水,如黄莺吟鸣。

回过头,身后聚集了 不少人,倚在或斜挎在那时髦的“飞鸽”自行车上, 静静的听着。 那一年是 1991 年,小凌 14 岁。 小凌常常在自家门前唱歌,电视剧里的歌曲 听一遍就会,就是原音重现。在那个年代,她的 嗓音震撼着我们这群半大小子,惊艳了整个夏天。

小凌她父亲在我们这个小城最大的煤矿工作, 经常出差,一走就是一两个月。小凌 4 岁那年, 小凌的妈妈再次怀孕,计生干部辗转反复到矿区 做小凌父亲的工作,眼看矿区计划生育指标就要 完成了,不能让这个超生的指标坏了先进单位的 名声。

小凌妈妈东躲西藏,躲到了乡下亲戚家。 当计生干部找到小凌妈妈时,她的弟弟小松已经 出生。

“小凌不是他爹娘亲生的,是她爹出差时在车 站捡的,当年夫妻俩没有孩子……”

“你看看,长得一点也不像,况且小凌会唱歌, 弟弟、爸爸、妈妈却是五音丢了四音半。”

关于街坊门口中这些传言,我始终不信,小 凌的传说在我眼中被事实打得粉碎。 小凌弟弟是七月八日,小凌生日是七月三日, 每次过生日,因为时间相近,小松的生日都会在 七月三日这天过。

一个蛋糕,上面是小凌的名字。 小凌爸爸安慰小松,多点笔画,多收钱,你的名 字就省了,我们知道就行。 直到小松读小学,还穿着姐姐曾经穿过的衣 服,每次父母都会说“运动鞋姐姐有”、“那个校 服你姐姐不是有吗?” 小凌 16 岁那年,参加了市里的歌唱比赛,她 的嗓音征服了所有评委,被市里艺术学校看中, 来年秋天,要去烟台艺校读书。

收到通知书当晚,小凌父亲备了几个菜,拿 出了藏了几年烧酒,叫了几个街坊为自己的女儿 庆祝。众人帮忙把醉酒的小凌父亲扶到炕上后, 散去不久,就听到小凌母亲刺耳的呼喊声响彻整 个大院。当人们聚集到小凌家时,床单已经被鲜 血染红,小凌父亲不断地大口地吐着血,脸色苍白。

人们七手八脚的把小凌父亲抬到三轮车上准备拉 到医院时,突然间喉头微颤,一口鲜血喷在地下, 停止了呼吸。 后来我们得知,小凌父亲已经是肝硬化晚期, 并且早就写好了留给小凌的一封信,嘱咐她成年 以后拆开来看。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听见小凌那甜美迷人的 歌声,取代的是整日呆呆地坐在门槛 , 眉宇间凝 固着伤心与思念。 县城电影院《霸王别姬》上映那天,小凌独 自来到电影院。 一块钱,一张电影票。 电影中,虞姬拔出剑的那一刻,她应该希望 战无不胜的霸王能拦住她,打下她手中的剑,相 拥而泣。

只可惜,他没有,他们都是对世界失望 和绝望的人,但又不甘心的留有一丝希望,于是只身赴险,终于没能回头。 小凌决定南下打工,她撕了录取通知书,告 别了母亲和弟弟,一张车票,远离故土,留下了 一封信去了云南。

“母亲,父亲留给我的信我终于可以看了,我 也知道了我的父亲和远在云南的亲生母亲,感谢 您多年养育之恩,我的嗓音是继承了能歌善舞的 彝族亲生母亲的基因,父亲走后,我的心情常人 难已理解,不知道生母有没有想我,希望她也在 找我”

那一年,小凌 18 岁。 小凌乘坐的火车终于停在了云南小城,随着 浩浩荡荡的人流出了车站,四目远望,陌生的城市, 陌生的人。

小凌坐上了公交,后又乘上了牛车。按照手 中的地址并不难找,一座破烂的旧房,土墙已经 斑斑驳驳,几位年龄相仿的孩子围着砖房,嬉戏 耍闹。远处有一个人在喊着他们回家。

小凌应声 望去,四目相对时刹那惊呆了,那简直就是她自 己的翻版,只是皮肤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 那个女人背上还背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看 见小凌,先是一愣,目光迅速移动开。关了街门, 关门的那刻,小凌看见院子里的躺椅上还趟着个 男人,手里握着长长的烟斗,烟雾缭绕。

小凌在门外徘徊了许久,直到那个女人背着 锄头推开街门。小凌上前询问,女人用小凌听不 懂的家乡话说着什么,一边摆手一边头也不回的 去了山上。

小凌第二天到了几十里外的镇邮局给养母写 了封信便离开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小凌养母也疯狂地找小凌,但她就如那断了 线的风筝,渺无音讯。 日子幽幽地往前走,我真的忘记许多,包括 小凌的样子,脑海中只残留有那动人的歌声。

2000 年,小松大学毕业后去了深圳工作。

又几年后,独自生活的小凌养母自杀去世。

去年清明节,小松回家祭祖,我开车陪他去 了趟他父母的坟地,那坟头长满一绿草,草丛里 竖起了一块新墓碑,墓碑前放着一束鲜花和一封 信,信的落款写着 :小凌。

小松四处找寻过姐姐,但没人知道。小凌走 远了,听说去了一个大山深处,也有人说,见到 她就在城市某个歌红酒绿的地方,只是谁也说不 清,小凌现在哪里,身处何方?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不 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红红心 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春雨不眠隔夜的你 曾空独眠的日子。”

多年后纪念著名作家三毛逝世 25 周年的活动上,这首歌再次唱起,我这时才知 道这首小凌最喜欢哼唱的歌曲叫《追梦人》,她的 故事,或许全是她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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