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培忠
想念的这棵树,是香椿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竟然想念起这 棵香椿树来。尤其是春天到来的时候,就会更加 想起它。 香椿树,长在老家院内,北屋的西头,具体 点说,在北屋与饭屋之间。这树是何时栽种的, 对于当时小的我,并不关心。我只关心的是到了 春天的时候,树枝上冒出的嫩芽,特别好吃,那 味道奇香无比。
从我记事起,它就长在那里。树下有一条浅 水沟,是用来排泄院内雨水的。老娘,平时刷锅 洗碗的水,也顺手倒进水沟。别看树腰不是很粗, 但树身挺拔,长的老高,在身高约两米之处,一 分为二,两股分杈,伸向南北的高空,漫过两边 的房顶,长势喜人。
今天回头一想,才明白,当 年老娘无意的泼水,恰巧迎合了树的喜潮。 枝繁叶茂的树冠,犹如一把太阳伞,在炎热 的夏季,挡住火辣辣的太阳直接地照晒,树下一 片阴凉。中午你再看,便成了那只大黑狗和鸡鸭 们避暑的好地方。一个个跑到树下,找个自己舒 适的位置,躺在那儿、或趴在那儿,闭着眼或打 着盹,互不干涉地在午休。
这儿,不仅地面潮湿, 而且水沟内有食物,尤其鸡鸭们美餐一顿后,躺 下来睡个午觉,实在美哉。 而我的美哉,在春天。等爬上树,采摘之时, 就是我最美哉的时候。 采摘这件事,是我最热衷干的。春返大地之时, 万物萌动。只要看见枝头上,冒出小小的幼芽时, 心里也升起满满的喜悦。赶紧忙和着从屋内角落 处,找出两根蚊帐杆子,用细绳接绑在一起,再 做一个铁丝勾,绑在竹竿一头,放在一旁,等待 椿芽长出后,好去采摘。
香椿树,是北方的叫法,在南方又称它为大 红椿树。从汉代起,这树就种植在大江南北,因 为初春吐出的芽子鲜嫩好吃,深受人们的喜爱。 天气还处在乍暖还寒之时,芽子就在枝头上开始 萌动了。不知道那一枝,在那一天,冒出,嫩嫩 的芽头来,颜色是绛红色的。等冒满一树的枝头, 你再看,真是大红椿树。 香椿树的美在春天,冒出的嫩芽,是赐给人 间的一份美味厚礼。
自从枝头上吐芽开始,这树就成为我日日关 注的对象。自觉与不自觉,有意识与无意识地会 抬起头,仰着脸,去寻看树枝上的椿芽。一天中, 不知仰起头要看多少回。这时的椿芽也挺有意思, 如同变戏法,在那一枝上,突然冒了出来,不几 天功夫,你再看,就长大了。 看见谁长到六七寸长的时候,就拿出杆子, 站在地面上,把它钩下来。最有趣的采摘法,是 爬上树,站在树杈上,一手搂树,一手用杆子去摘; 或把梯子立在饭屋墙上,顺着爬上去,踩着饭屋 西墙顶子,小心翼翼地爬到西屋平顶上,就可以 自由地去捡大个的采摘。当然一次不会摘的太多, 够一顿的就行。
那时的冬天,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吃的,吃了 一冬的大白菜、地瓜和胡萝卜咸菜,这一树的香椿芽,正是改善生活、调剂口味的好时候。就这样, 今天采摘一点,过几日采摘一些。老娘也变着花 样地给我们做着吃。今天用鸭蛋炒一盘 ;明天买 块豆腐,拌一盘 ;过几天,炸一盘。头茬的香椿 就是好吃,味香纯正,口感极好。 清明过后,天气转暖,生长的速度很快,一 天一个样。满树的椿芽,来不及吃,老娘就腌制 在一个黑色的半大缸内。
过上几天,就可以拿出 来食用,就着喝稀饭,很是对口,能多喝上一碗。 如把腌制出的水,淋在豆腐上,那味道绝对好的 不得了。 等头茬过后,长出第二茬时,虽然在味道上、 嫩质上,与头茬相比都稍差了一些。老娘舍不得 丢弃,捡好的、嫩质的,再腌成咸菜,放起来。 进入夏天吃凉面时,是最好的佐料。与胡萝卜腌 菜一起剁成细末、配上蒜泥,拌在凉面内,味道 实在是香。
后来,与大姐一次聊天中,才知道这树的来 历,是当年父亲栽下的。村的对面,有一座连绵 的山,我们习惯称为山西面。当年,父亲就在那 一带,做木工活。住在一户人家,这家男主人年 龄与父亲相仿,见父亲为人仗义,手艺好,工钱 要的不高,与父亲结为朋友。在朋友帮助下的父亲, 站稳了脚跟,很快打开了局面,生意火爆,做家 具的住户,在预约排队。而父亲是个投李报桃之人, 凡朋友所做家具,从不收费。而过意不去的朋友, 对父亲说,院内那几棵香椿树,你若喜欢,看上 那棵就挖走。爱树的父亲,欣然接受,挖了一棵, 用土车运回家,栽在新院北屋西端的窗户下。
岁月风云变化,人生变化无常,时间光阴荏苒。 不久,父亲因劳累过度,积劳成疾,过早地离开 了人世。如今,而老娘离开我们也有三十余载了, 当年的新院变成了老院。至于,那棵香椿树,自 从老娘去世后,就不怎么冒芽了。
再后来,因建 房子碍事,就砍掉了。 香椿树不在了,但养成了喜爱香椿的习惯, 每年的春天之时、或不管何时只要见到它时,就 会想起老家的那棵香椿树,让我产生无限地感慨。 有时想,乡愁在哪里?或许就藏在香椿芽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