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散文》
内刊会员
李淑芹
李沧万何许人也，清咸丰年间苑李村人氏。
乡间自有高人隐于市，他闭关苦读，鲜少与人交往。 通读典籍，喜欢黄老之术，尤其醉心于《易》。《奇 门遁甲》是怎么样的奇书，据说看通后便能成就 半仙之体，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李沧万便是如此。 除了读书，他成日里关门闭户，在屋里瞎舞 旋，谁也不让看，也不知道他在干些啥营生。
一天， 李沧万终于走出房门，对嫂子说，要去街上买桐油， 千万不要进他的屋子，更不能动那些东西，一点 都不能动。 人的心理便是如此，越说不让看越想看，越 说不让动就偏要去动动，要不心里痒痒手指头难 受，这就是好奇心的魔力。
一般人尚且如此，更 别说嫂子了。她对这个小叔子的行为可是看在眼 里，疑云早就密密地笼罩了那颗小心眼，难不成 是藏了个小媳妇天天在那里…… 嫂子轻手轻脚地走向紧闭的房门，轻轻一推， 门吱扭一声开了。屋里昏暗光线，竖条的窗棂子 里射进几束光。嫂子闭了闭眼适应了一会儿，然 后借着光线一看，床前的地上放着个大箱子。掀开一看，里面摞着许多纸糊的小人小马。
难道是 扎一个天马行空的大风筝？别的么好像没有什么 蹊跷。嫂子转过身子，看到门后挂着一面大锣， 这个以前在家里好像没见过，不娶媳妇不不扮玩， 要锣鼓有什么用。 她下意识地走近锣，端详了一阵，拿起旁边 的锣锤，试探地轻轻地敲了两下 ：镗——镗—— 先是起了一阵风声，呜——呜——，嫂子被 这声音吓了一跳，想这锣是有魔法怎的，三步两 步冲出门外，反手把门关上。
说时迟那时快，屋子里突然人声喧哗，风吼 马鸣，小小的两间屋子好像藏着千军万马一般。 窗纸震得沙拉拉直落灰，箱子盖被拱得咚咚乱响， 好像兵临城下一般。 嫂子不知发生了什么，吓得蹲坐在地上，全 身颤抖面如土色。 买完东西回来的李沧万快回到家，隐隐听到 不寻常的动静，心想坏了，撒腿就往家跑。
到家 一看情景，赶忙从缸里舀了一大盆水，推开门就泼， 声音一下停了，又变得鸦雀无声。 李沧万回头看看余悸未消的嫂子，责备道， 不是说了不让你看不让你动了吗。嫂子讷讷，俺， 俺，说不出话来。 原来，李沧万看《奇门遁甲》，已经得其中三昧。 有一次与一位得道的友人斗法，友人说，来喝碗 水吧。拿起笊篱舀水，李沧万则拿起牛拢嘴接住。 而且他庚金一招，从头上拔下簪子，从中间一划， 将自己一侧的一半一口喝完，剩下的形状还和刚 才一样，好像切开的一半年糕。于是俩友人互相 看看会心的笑了。
道行修行到如此，离剪纸为马只有一步之遥 了。锣声号令一响，纸糊的人马立刻变成真人真马。 如果排兵布阵处于失控，念咒下一阵雨，将它们 打回原形。纸糊的么，怕水。但是给纸人纸马刷 上桐油，便不再怕水，下雨也不能奈他何，那就 是真的天兵天将啦。今天，李沧万去买桐油，只 等给人马穿上桐油铠甲，成就正果，却终于被好 奇的嫂子半路杀出，功亏一篑。
一天，李沧万对好朋友上官福说，元宵节了， 你想去苏州看灯会不？ 说啥，看灯会，去苏州？今天？今天已经是 十六了好不。上官福不相信地说。 李沧万说，让你干啥你干啥，别的不用管， 说着拉过一条凳子，让上官福骑上。自己拉过一 条井绳，也坐在上面。说闭上眼睛，千万不要睁开， 起！ 上官福闭上眼睛，只听耳畔呼呼风生，身上 凉飕飕的，好像骑着马，在天上飞，但他不敢睁眼， 真在空中，一睁眼可就真的一头栽了。
一袋烟功夫， 李沧万说睁眼吧，到了。上官福睁眼一看，店铺林立，车水马龙，火树银花，花灯璀璨，真是人 间一二等的富庶风流之地，这就是人间天堂江南 苏州啊。
他们先去找家店住下，安顿好住处再去看灯 会，李沧万嘱咐店家说，不要饮我的马，咋叫唤 也不要饮。 店家喂了马，两匹马一阵阵叫唤，咴儿咴儿 叫得人不安，心想人都知道渴，那马不渴吗，也 许怕马喝多了闹肚子，那就少饮点。 没想到两匹马嘴一沾水，嗨，变成了一条板 凳和一条井绳！店家想，这是两个妖人不，马上 就报了官。 李沧万和上官福就被官府逮了起来。
上官福 唉声叹气，说这不在家好好的，非得哄我来看灯， 糊糊涂涂地又坐了牢，唉，我家里人还不知道我做啥去了。 李沧万默不作声。晚上，李沧万问上官福道， 哎，你想家去不？上官福傻愣愣地看着他，回不 过味来，家去，咋家去啊？ 李沧万叫来守卫，官爷，给我一碗水喝吧。 守卫端来一碗水。李沧万从床铺的箔上抽了一根 苇秸，三下两下编成了一只小船，迷你的小船放 在碗里，在水上漂呀漂。李沧万对上官福说，来， 快上来，带你家去。 上去，这咋上去，碗还不如我的脚大。李沧 万使劲拉上官福上“船”，上官福使劲往后退，不肯上这荒唐的小船。两人拉拉扯扯之间，李沧 万一脚踏上小船，小船忽然变得好大，突然就飞 去没了踪影。
上官福呆呆地立在原地。官府一看俩犯人没 了一个，审问上官福，上官福把看灯会的经过来 龙去脉交代了一遍，官府认为很荒唐，但最后实 在查无实证，只好把上官福放了。
上官福在外无亲无友，一路要饭，三个月才 回了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