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思念

陈正国

每逢飘雨的日子，或是听到山东鄄城籍著名 歌手祁隆那首耳熟能详的歌曲 --《雨中的思念》， 我就会想起三十七年前父亲冒雨给我送馒头的情 景。

那滴滴答答的雨声，如同一柄响锤，在连续 不断地敲打着我那脆弱而敏感的神经 ；那悠扬婉 转的旋律，如同一条条细细的丝线，在竞相撕拽 着我那颗饱受生活酸甜苦辣煎熬的心灵，让我浮 想联翩，思绪万千，思念的泪水宛如断了线的珠 子簌簌而下，洒满我的面颊和衣衫。

1980 年，我小学毕业时，全班 32 名同学， 只有我和一位姓屠的同学考进了鄄城县第四中学 初中部。我从小学班主任那儿拿回入学通知书的 那天，一向不苟言笑、几乎滴酒不沾的父亲，中 午破例喝了满满一大杯高度白酒，话语也比平时 多了很多，并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我能继续读下去， 他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应我。望着满面春风、醉意朦胧、喋喋不休的父亲，我感动得几乎落下泪来。

那天，我似乎理解了一年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 汗珠子摔成八瓣的父亲，也隐隐约约地感到了自 己肩上承载的责任和寄托着父辈的热切期盼。 鄄城第四中学离我家不算太远，只有四里多 路。但那条通往学校的弯弯曲曲的粘土路，还是 让我们吃了不少的苦头。

那时，农村的绝大多数 家庭还没有自行车，上下学只能靠两只脚板走路。 晴天一身土，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每逢阴天 下雨，那条平时硬梆梆的“疙瘩路”，一经雨水浸 泡，就会变得泥泞不堪，一脚踏上去就能淹到脚 脖，任凭你穿着什么颜色的鞋子也会瞬间变得“不 见庐山真面目”。

上下学的路上，我们被雨水淋成 “落汤鸡”和被泥水溅成“泥猴子”的事情那是见 怪不怪啦！ 我们那时农村中学的条件与现在的学校比较 起来，简直是有着天壤之别。我们住宿是木板搭 成的大通铺，晚上睡觉人挨人，人挤人，一人翻 身起床小解，全铺吱呀乱响，不得安生。冬天虱 子跳蚤满被窝乱爬，咬得人浑身奇痒难耐，夏天 满屋蚊蝇嗡嗡作响，搅得人难得睡一个囫囵觉。 吃饭早晨和晚上的玉米面稀饭几乎能照出人影， 七个人一组的咸菜没有二两重，中午的炒菜多是 水炖大白菜，几乎看不到一点油星，偶尔改善一 次生活，只不过是白菜汤里加了几白白的肥肉片。

倘若是放在现在，恐怕是绝大多数的学生连看不 都会看一眼。可我们那时却吃得津津有味，甚至 有点狼吞虎咽的意味。 那时学校伙房不蒸馒头，学生们只好从家里 带。几个学生自发结成一组，用塑料网兜装起来 拿到伙房去馏馍。一到吃饭的时候，每个组就会 安排一位手脚麻利、眼明心亮的同学专门去找自 己的塑料网兜，倘若动作迟缓，就有可能被高年 级的同学把自己的馍兜拿去。

这样的事情，在我 们组就发生过几次。我们告到班主任那里，班主 任再反映到校长那里，校长就责令司务长进行认 真调查。吃到肚里的东西，哪能留下什么线索和 证据，最后都是不了了之，丢馍的同学也只好是 自认倒霉，就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我们都是每个周末返校时，带上能吃两到三 天的馒头，中间再由家长给送来一次。由于我家 离学校不算太远，我曾多次提出自己可以利用下 午的课外活动时间回家拿馍，但父亲没有答应， 仍坚持每周给我送一次馍。当然，有时父亲也会 给我送来几个咸鸡蛋或是一罐头瓶炒熟的咸菜。 好天好地的时候，父亲都会借辆邻居的自行车骑 着来给我送馍，阴天下雨的时候，父亲就要走着 来啦。

初中三年，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大雪纷 飞的日子，父亲从来没有耽误过一次给我送馍。 我永远不会忘记哪个阴雨连绵的夏季，老天 爷似乎是昏了头发了疯，一下起雨来就没完没了。 我清楚地记得那次下雨，从周一早晨一直下到了周三中午，老天爷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和 不少同学都犯了愁，若家中再送不来馒头，我们 晚饭就只能以稀饭充饥啦。中午一点多钟，正当 我在寝室的铺上昏昏欲睡时，有同学喊我说门口 有人找，我急忙一骨碌爬起来赶到门口，只见父 亲披着一块塑料布正站在门口的大雨中，一双布 鞋和两个裤腿沾满了泥巴不见了原来的颜色，上 衣的前襟不知是被脸上的汗水还是雨水湿了个透。

这一刻，虽然我们父子还未说一句话，滚烫的泪 水就已然模糊了我的双眼。 稍微平复后，我赶紧拉着父亲进屋避避雨， 歇歇脚，消消汗，但父亲执意不肯进屋，说是怕 打扰了同学们休息。我实在不忍心看着父亲站在 雨中，就又一次拽住他的胳膊让他进屋，父亲说家里的玉米地里积满了水，若不及时排出秋季就 有绝产的危险。说完这句话，父亲转身就走。望 着父亲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雨中的背景，我再也 不能强迫自己，任凭泪水顺着我的面颊簌簌而下。

想着父亲踏着泥泞回家，顾不上休息片刻，还要 去地里排水的事情，我的心又宛如针扎般的疼痛 起来。我能为父亲做些什么呢？我只能祈祷老天 爷发发善心，立即命令雨神把连续下了多日的雨 尽快停下来吧。

此时此刻，窗外正飘着细细的雨丝；此情此景，又让我想起了三十七前父亲冒雨给我送馍的往事， 还有歌手祁隆的那首歌 ：“不知不觉过去好多年， 你的温柔依然在心田……伤心难掩已泪流满面 , 就让相思的雨飞向满天……只剩思念在岁月中蔓 延 , 只剩思念在岁月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