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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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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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蹚黄河

刘金凤

我自小就胆大,十二岁时就蹚过黄河。 很感恩身材魁梧体格健壮的父亲。他老人家 青年时期就很注重体能训练。母亲回忆说,上世 纪六十年代初,父亲二十几岁在泰安居住时,每 天早晨一早登泰山,跑着去跑着回。我很惊诧, 尽管泰山的海拔高度只有一千五百多米,但是“登 泰山而小天下”,可不是滔滔雄辩的孟子坐而论道 信口雌黄的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也不 是现实主义诗人杜甫无中生有臆想而出的。

九曲 十八盘的兜兜转转注定了五岳之首泰山的上之艰 下之难! 自我记事起,就看见父亲经常拿一根一米多 长四公分粗二十多斤重的实心铁棍,在院子里耍 弄,那一招一式,现在想起来真的就像电影里的 武功大师。在他练功的同时,我们姐弟五个也时 常跟着玩耍起来,他在这时候,也就很耐心地做 以指导。

很有幸,算不上愚笨的我在他手下练就 了一些可以在小伙伴面前炫耀的技能 :贴墙倒立、 打旁练、下大腰、爬树、走高墙,男孩子行的我 几乎也都会(期间终是免不了挨摔的),甚至他们 不会的我也能做得很好,比如跟做木匠的父亲合 作扯大锯拉木头,我能顺着木头上那条隐隐约约 的黑线把一块偌大的木板肢解开来,且不会跑偏! 就因为我胆大,什么事也敢尝试,所以在我 学练自行车骑大梁都够不着脚蹬子的时候,硬是 在自行车大梁下掏着脚蹬子骑得飞快。

当我长到 能坐在自行车软皮座子上骑车时,我的驾驶技术 就已经很了得了。 那一年,我十二岁,读小学四年级。一个夏 季周六的午后,我首次独自一人骑着一辆破旧自 行车 ( 其实当时我也就坐在座子上刚刚能够着脚 蹬子),顶着毒毒的烈日往八十多里外的济南出发 了(父亲每个月都是去看望在济南独居的祖母的, 赶上当时父亲没空,我就自告奋勇地领了这个美 差)! 要是没有黄河,或许我就能够早早地到达目 的地,高兴地吃上祖母给我做的可口饭菜,幸福 地躺在祖母身边听她讲有趣的神话故事,酣酣地 睡着做起香甜的美梦!可惜这一切都被古老的黄 河阻断了! 可真也奇怪!本来汛期的夏季,黄河那一年竟然枯水了,滚滚汹涌的黄沙水莫名其妙地变成 了只有几十米宽且澈可见底的小清流。

曾经来回 运载汽车、行人、牲口的大木船懒懒地泊在水稍 深的岸边,拉货的汽车、木头马车也都无奈地等 着,期盼着大船能够冲一趟(水少,怕搁浅,船 工是不会冒这个险的)。远处的步行人,似乎有 大胆涉水的,骑自行车的也有把车扛起来趟过去 的,小小的我似乎看到了希望,赶紧推着车跑过 去,央求大人帮个忙把车扛过去,可没有一个人 答应这么做。此时的我真的没胆量自己推着车蹚 过去,尽管河底是沙板硬硬的,因为我早听说过, 黄河里有很多看不到的漩涡,走不准,就能漏下去。

我还听说过,假如你走到河中央,正巧上游下来 大水,保准会把你冲得无影无踪。于是,万般无奈的我,只能把车子一扔,坐 在沙滩似的黄河古道里哇哇大哭起来。天已经慢 慢黑下来,饥饿、害怕、绝望夹裹着我,我要崩溃, 知道害怕了!但是,峰回路转,苍天有眼,它老 人家看见我了。

望着不远处大木船上隐隐的灯光,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他是我刘家一个老姑奶奶 的对象,我听大人说起过,他就在齐河北店子渡 口的大船上。于是,我爬起来,拉起车子,朝着 那点点灯光走过去。 他哪里认识我啊,我只能自报家门,我父亲 当时是大队干部,他当然也就熟悉了。他先是一 惊,然后就问我愿意回家还是去济南,执着的我 很不含糊地告诉他继续去济南看祖母。于是,他 们为我冲了一趟大船,两辆汽车、一辆马车也跟 着我沾了大光。

我也就被安排在一辆敞篷大汽车 上,并嘱咐司机送我到家。可是折腾了一下午早 已筋疲力尽的我,坐到了驾驶楼里就睡着了,等 到了那个我终生难忘的叫五里牌坊的去处,天已 经大黑,我已经掉向,不知东西南北了。

那个好 心的司机,把我和自行车卸下,安顿在马路牙子 上坐好,说等掉个向来再动。于是,我就坐在阔 阔的路边,看开着大灯的汽车跑来跑去,看吃过 晚饭的城里人穿着漂亮的花裙子压马路,看幽暗 路灯下的小孩子跳皮筋……不知不觉,方向正了, 于是骑上车回家了。 那是个五家子的大杂院。那个晚上我当然就 成了全院的重点,都说这么小,能骑八十多里路 来济南,真了不起。可他们哪里知道我心酸的历 程啊!反正,我记得那个晚上祖母直是叨叨,埋 怨我爸妈对我太放心,丢了咋办。 我父亲就去接我了。肯定是那个救了我的老 姑爷爷赶回家传的信。

为了能赶上上课,我和父 亲周一早晨起了个大五更,每人一辆自行车,抹 黑骑着往家赶。等到达黄河边,天还没有亮。还 是那条叫我望而生畏的河道,还是那些清清浅浅 的河水。

我父亲是有力气的,他嘱咐我不要动, 自己扛起一辆自行车就朝河中央趟过去了,站在 河岸边的我于是就又害怕起来 :暗藏的漩涡,上 游的洪水。当父亲那扛着车子的背影渐渐模糊的 时候,我就开始一声不离一声地喊起来:爸爸…… 爸爸……爸爸……直至又看到父亲空着手蹚回来。

于是,就有了父亲扛着自行车,我牵着父亲的衣 襟蹚黄河的经历。其实传说中的黄河“既不像松 鼠说的那样深,也不像老牛说的那样浅”,刚没膝 盖,也没有漩涡,更没有洪水,我们踩着硬硬的 沙板底安全到达对岸。

我们赤脚伫立黄河水边,俩人,俩车。

此时, 东方已经泛白,微光映照,水天共色。黄河真像 睡熟的一个孩子,静静地躺在那里,我想它梦里 肯定有许多离奇古怪的趣事。清清的细流,万不 能磨灭它宏博的初心,更不会抑制它向往大海的 宏志,它一如既往,渊远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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