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潭大峡谷散记

陈忠

当峡谷与河流交缠在一起，就注定了它们的 不解之缘。

这二十二个字，在我的脑海里已储存了许久， 感觉都长出了吮吸着月光的苔藓，有些穿云破雾 的湿润，也有些眠云悟月的温润，还有些蓬松的 阳光，临照在上面。

我再次看到了九仙山那条通向谷底的山间小 道，窄窄的，用石块铺成，两边的山势十分地险要， 有的地方需要扒着路边的岩石或抓着树木才能艰 难前行。两边的山势十分险要。当沿着一段陡峭 的台阶向下缓行时，唐施对我说 ：下面就是著名 的龙潭大峡谷了。台阶很窄，也湿漉漉的，只能 容一个人走，我只向下瞥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的山 谷，腿就觉得有些软了。

当来到与黑龙潭一界之隔的白龙潭时，迎面 而起的摩天峭壁，让我惊呆住了……山泉汇集的 河水被横空截断，形成一个白涧瀑布，如银河倒泻； 因隘口太窄，加之两边岩壁的回音，瀑布声如雷鸣； 瀑布跌入如井的潭中，泛起了清冽的浪花 ；瀑布 的水雾，落在了光滑的青石上，也落在了我们仰 望的脸上。 我看见山顶的白云与天空的黛蓝连在了一起。

我听见的鸟鸣就像水滴，从高处落了下来， 让峭壁上的枝叶有了春天的鲜嫩。而收拢起翅膀 的鸟儿，正站在树枝上叙述着秋天的空谷禅韵。 白龙潭的传说，是唐施后来给我讲的 ：说是 有一天，一个山民进山去砍柴，正在饥渴时，忽 然发现了清澈见底的白龙潭，不知有多深，就用 扁担去试探，结果，一不下心，扁担掉进去不见 了。后来，这山民去赶海，在海边的一个渔村， 遇到一个卖鱼的，发现卖鱼人的扁担正是自己掉 进白龙潭的那根，就问那渔民扁担是怎么得来的， 渔民老实地告诉他是一次打渔时从海里网上来的。 山民很是惊奇，从此白龙潭通海的传说也就流传 下来了。

传说流传下来的时候，肯定带有传说者的美 好愿望。所以，传说都是美好的。唐施说。 我笑笑 ：因为不美好的都没流传下来。

离开了白龙潭，没走多远，就见一条小河拦 住了去路，潺潺的溪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水底的鹅卵石和水草清淅可见。有三个小男孩正 追赶着嬉闹着趟着河水过了河，而两个小女孩则 跟着大人，小心翼翼地踩着鹅卵石铺的桥过河。 她们不时地尖叫着欢笑着，许是水里的小虾、泥鳅、 白漂子或小蟹咬着她们的小脚丫子了吧，她们溅 起的水花，在阳光的透视下，别有一番空灵的况味。 到处是潺潺流水声，到处是清脆的鸟鸣，还 有一两个垂钓者。

大峡谷的两边是刀劈斧削的陡峭和石峰，抬 头看去，看不到广阔的天空，但能看到天空是湛 蓝的，云朵是雪白的。或许是重峰叠嶂的缘故， 在谷中走着走着，就会觉得前面的山峰突然挡住 了去路，就在你觉得无路可走时，等你走到近前， 却在两峰之间豁然开朗出一条前行的道路，让人 不由地想起柳暗和花明。 突然看见一棵断裂的树。

是松树，有干枯的 根须，有粗壮的躯干，却没有了纷披的绿色松针， 就像一个迁徙的老人，徒然倒伏在了龙潭大峡谷 的一泓漾溢着阳光的碧水旁。不知它倒伏在这已 有多少年，也不知它的记忆是否还在生长着鸡油 黄的松蘑。一只翠鸟站立在斜上去的枝杈上，它 有着红色的小爪子，满身的羽毛有着非常奢侈的 艳丽。头顶上好似披着一橄榄绿的头巾，上面绣 着迷人的花纹。它的眼睛里有着暖秋的透亮，也 有着令人怦然心动的灵活。就像旧时光里的美好 一样，站立在一棵断裂的树干上，看日影消磨。

虽然已是中秋，行走在大峡谷里，感觉不到 风中有一丝的萧瑟之意。秋天似乎让峡谷里的溪 水和草木，都有了特有的从容，流淌的方式和生 长的身姿与恬静和安详相得益彰。 看见一身着浅绿色罗衣长褂的少女，怀抱一 束野菊花，淡然自若地站在路边，像水墨画里一 榴齿含香的二八佳人。

一脚步匆匆的年轻人擦肩而过，不知前方有 什么人在等着他。 忽然就觉得花开花落，原来都是一个人的心 事。

驻足在水边的一个古亭前，唐施告诉我，龙 潭大峡谷是由地质断裂带形成的，森林植被十分 茂密，峡谷两侧的崖壁上密生着柞树、松树、榆树、 臭椿、五角枫、火炬树、槐树、枫树、黄栌等各 种乔木和爬山虎、杜鹃、卫矛、锦带、酸枣等灌木。

果不其然，远远地看去，秋色蔓延的山坡上 到处是嫣红的枫叶，金灿的黄菊，苍翠的赤松、 金黄的柞树、火红的枫叶、深紫的卫矛……层林 尽染，五彩纷披，像是在眼前横出了一幅印象派的巨幅画册。如果你屏住呼吸，还会在这巨幅画 册里听见几声回荡在峡谷里的鸟鸣。

我们的前方，是大片的芦苇荡，芦花迎风摇曳， 有野鸭子从芦丛游出，忽而，又隐入其中。远处 的山色，坦然在变幻的水面上，自然就有了怡然 的心境。 许是昨晚下过雨的缘故，溪水边落了许多花 叶。想起“雨打风吹去”的诗句，到觉得这花叶 落下来，随溪流转几道弯，飘向很远，也不是件 多么令人难过和伤感的事儿。

唐施轻吟道 ：风阶拾叶，山人茶灶劳薪 ；月迳聚花，素士吟坛绮席。

我知道这是明代陈继儒《小窗幽记》里的一句， 便也回了他一句：一片秋山，能疗病容，半声春鸟， 偏唤愁人。

真想停留在这山间峡谷中，看临风吹笛人， 等栏杆上桂影一轮 ；或扫雪烹茶，在篱笆边数梅 花点点 ；最好是坐等虚窗夜朗，观桂花的清香熏 起水面上层层的涟漪，让静谧的月光滤去尘世的 喧嚣和心中的杂念，沉醉在漫天飞舞的蓝萤火之 间，餐云卧石，不受一点世情的沾染，怀一些微 末的愿望，过一段虚静恬淡的生活。

峡谷两边的山崖上有很多野酸枣树，树上结 满了玛瑙大小的红果，各个晶莹透亮，惹人垂涎。 摘一颗放在嘴里，或酸中带甜，或甜中有酸。那 甜甜酸酸的香味儿，有种沁人心脾的美妙。 临近 11 时 18 分，我们到了龙王庙。 没有听到空灵邈远的钟声。

龙王庙位于大峡谷的中段，处在左边山崖一 块高地上，四面全是高山峻岭。走近一看，没有 沧桑的痕迹，不知是翻修的，还是新建的，没问。 有庙宇三间，西边有一栋偏房，是供管理人员居 住的。庙堂里供着一尊龙王的塑像，有来往烧香 的人，香火袅绕。真正吸引我的，是庙堂前的两 株银杏树，一大一小，大的一个人搂不过来，繁 茂的枝叶如伞盖一样地附着在树身上。

小的有水 桶粗，像个孩子似的，紧紧依靠在大树的怀抱里。 两株银杏树的树枝上挂满了祈福的红丝带，不知 累积了多少年的，有的颜色已浅淡许多，飘飘扬 扬的，在一片金黄的银杏叶的映衬下，煞是好看， 格外喜庆，而且安静。唐施说，当地人称这两棵 银杏树叫子母树。

随即，他指着那株虬枝苍劲， 直插天际的银杏树，告诉我，据说是明末清初诸 城名士张侗在此隐居时所栽种的。 自然就惦念起了定林寺的那株千年银杏树， 此时，也该是稠密地挂满了一把把金黄色的玲珑 小扇儿了吧。 在银杏树下的石凳上歇息了一会儿，随着几个背着画夹写生的女孩子，从龙王庙的东门出来， 放眼四望，更感到峡谷的曲径通幽，山岭的险峻 陡峭，景色的别有洞天。

我们决定继续循着叮咚 的水流声往前行走，相信走不多远，就会到孙膑 书院的。 我知道那里有从石缝里流出的一眼水质甘甜 的天泉，还有一个常年滴水不断的小洞天。 此时此刻，想起了王川曾说过的一句话 ：回 忆使时间的流逝拥有了意义。 的确，当我在回忆中再一次走进了九仙山的 那条幽深的龙潭大峡谷时，抬头看见的那只老鹰， 依然像凝固的时间，在空中一动不动。我现在才 明白，之所以感觉那老鹰的俯冲，迅速而猛烈， 是因为我看见了它那弯曲的喙和钢钩似的利爪。

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有机会再去九仙山 龙潭大峡谷，如若重游，回忆的文字或许会有更 多的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