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广
这是立冬以来,第一次迎来的一个下雨天, 淅淅沥沥的雨水下了一整天,小区里树上的叶子 落了一地,黄色的树叶在雨水和风的冲击下,向 不远处滚动了大约不到五公分的样子,就不得已 的停下来,无可奈何的卷起来,泡在雨水里。
到了下午五点半左右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 了下来,而从天而降的雨水,仍没有一丝丝要停 下来的样子。 下班以后,我走在小区里,左手举着雨伞, 右手拿出手机,给远在 500 里之外、仍住在村子 里的父母亲打电话,从农村到城市工作的这 20 年, 我养成了一个习惯,几乎是每个星期,都要给父 母亲打个电话,有事没事的聊聊天,听听他们说话, 只有这样,我的心里,才会得到一些安宁。
今天也不例外,父母亲告诉我,家里种的小 麦都长得很好,今天下了一天的雨,听天气预报说, 明天还要下一天,这下好了,不用浇地了,少了 辛苦不说,还可以节省几十块钱。 又说,这几天天气冷了,让我和我孩子多注 意身体,多穿一点衣服,不要感冒了。父母总是 这样,总是把我们应该给他们嘱托的话提前说出 来,让我们时时刻刻都感觉到在他们心里,我们 永远都是一个孩子。
就这样闲聊了十几分钟,父亲又随口说了一 句话,一下子让我平静的心突然难过起来,父亲 说的一句话是 :你哑巴大爷在六天前去世了。 听了父亲的话以后,我一下子惊呆了,站在 雨水里,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我的泪水,也不 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这怎么可能呢?上个月,我弟弟的孩子结婚, 我们回家时还见到他了。当时,哑巴大爷就在街 上自己住的胡同口坐着,见谁都是乐呵呵地比划 着双手,热情地打招呼。
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听父亲说,哑巴大爷平时的身体状态一直还 算可以,在去世的前几天,不小心绊倒了一下。 当时,感觉也没有什么大碍,谁知道才过了三天, 他就去世了。 说起来,哑巴大爷也算是寿终正寝,他今年 已经是 86 岁高龄的老人了,一辈子没有说过一句 话,一辈子没有和任何人吵过架。 他的去世在我们村子里引起了巨大反映,大家都说,哑巴是一个有福气的人,尽管他一辈子 没有娶妻生子,但是,他有两个孝顺的侄子和两 个孝顺的侄子媳妇,还有一个孝顺的孙子媳妇, 还有两个孙子、孙女,常常围绕在他的身边。
作为一个孤寡老人,近十几年来,按照国家 的要求和规定,乡、村、政府给予了他无微不至 的关怀和关心。 每个月,村、政府都会及时给他提供足够食 用的米面粮油,以及服装、被褥等生活用品和近 200 块钱的零用钱,定期为他检查身体,如果身 体有病了,免费给他及时治疗。 前几年,他还能够自己照顾自己,自己做饭。 后来,哑巴大爷因为双腿受伤,生活不能自理, 他的侄子媳妇就对他进行精心照料,一天三顿热 饭都是按时送到老人面前。年轻时的哑巴大爷,可是一个受人尊敬的人, 有着一身的好手艺,又热心帮助别人,提起来他, 村里的人都是对他称赞不已。
哑巴大爷和我父亲是一辈人,比我父亲大了 13 岁,他们还是一个太爷爷。因此,我们两家平 时走动地很近,每年的春节,在大年初一早上, 父母、叔叔婶子,都会带着我们全家近二十口人, 给哑巴大爷拜年、磕头,给他拜年的还有我们村 里住的比较近的其他年轻人。每当这个时候,哑 巴大爷都会在自己住的屋子里摆上一个草编的垫 子,供给他拜年的人磕头用。同时,他会拿出提 前准备好的香烟、瓜子、糖球,热情地发给来给 他拜年的人,男的给香烟,女的给瓜子,小孩子 给糖球,皆大欢喜。
哑巴大爷在年轻的时候是一个泥瓦匠。当时, 我爷爷是村里建筑队的领头人,领着一些人给自 己村子和周围村子里的人家盖房子,哑巴大爷是 骨干人员,他干活速度快、手脚麻利,很少和别 人比划手势交流,只顾埋头干话。 在给别人盖房子的空闲时间,谁家有需要他 帮忙干的活,比如建厕所、盘土炕、制造存放粮 食的土瓮等等,哑巴大爷总是随叫随到,把活干 得漂漂亮亮的,从来不收一分钱的报酬。
有时候, 让他干活的人家过意不去,就会给他买两盒香烟, 经不住推让时他也会收下。 我记得,在我十多岁的时候,村里还是大队、 生产小队集体模式,生产队长就安排哑巴大爷, 负责把种植在地里浇水时修建的沿沟旁边的黄花 菜摘下来,再按照人口分给各家各户,他从不利 用手中的这个小权利谋私,做事公平、认真,村 民们都很信任他。
我记得有一次,几个比较淘气的小伙伴和我 一起,趁哑巴大爷不在家,把他做饭时用的锅藏 了起来,他回家以后,我们在旁边偷偷地看他找 锅,看他又气又急、嗷嗷嗷叫说不出话来的狼狈样, 惹得我们在背地里乐得手舞足蹈 ;大半个小时后, 他发现了我们,只好乖乖的把锅还给他。他拿到 锅后,也没有冲我们发怒,更没有打骂我们。
只 是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和他开过这样的玩笑。 雨水一直不停地下着,我站在冬天的雨雾中, 感觉到了些许凉意,抬头看了看小区里正亮着的 灯光,心里才有了点滴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