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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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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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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豆荚

厉剑童

在我的老家——山东五莲,阴历八月份,天 气变凉,正是收获花生、玉米和板栗、红枣、梨子、 苹果最繁忙的时节。和这些农作物一起进入收获 季节的还有一种野生蔬菜——坡豆荚。

坡豆荚,顾名思义,也可以叫望文生义,是 种在坡里的一种豆荚。 这样理解一点都没错。坡豆荚的确是种在野 坡里,而且是种在野外的田间地头、沟沟岔岔, 山岭薄地,不是种在好地粮田。那不是它待的地方, 它也没那个好命。 之所以费这么多唇舌解释坡豆荚名字的来由, 无非是想说两件事 :一是坡豆荚的生长环境在哪 里,二是说坡与泼同音,泼字最能表达坡豆荚的 性格和生长特点。

立秋前后,尤其秋分之后 , 是坡豆荚生长最 旺盛、豆荚结得最多的时候。随便哪一天,只要 你肯挽起裤腿,不怕深草的绊脚和露水打湿,走 进田间地头,走进沟头地堰,甚至杂草丛中,低矮的灌木上,随处可以看见一棵棵,一簇簇开满 白花、挂满豆荚的坡豆荚。当目光落在那一根根、 一丛丛或长或短,或粗或细,或趴在地上或挂在 树枝、玉米杆上的豆荚时,那种碧绿,那份丰收, 定会让人感到一种久别地激动和喜悦。

坡豆荚之所以说它泼实,除了不计较土地的 贫瘠与瘦薄以外,还有就是不需要人像菜园种得 园豆荚那样要施肥、打药啥的精心管理。只要腿 脚爱活动,不偷懒,春末夏初时候随便到坡里刨 几个窝,朝里扔几粒种子,夏天就会蓬蓬勃勃地 生长起来,而一旦秋风刮起,它便忘情地开花、 结豆荚,人勤地不懒,就会给你收获地惊喜。

我 家哥哥姐姐都在家务农,他们家每年都会种一些 坡豆荚,既为了自个吃方便,也是为我回家时作 准备的。每次我要拒绝,哥哥嫂子总是说“家里有, 拿着吧”。而每当我从老家拿着一包一包沉甸甸的 坡豆荚回城的时候,心里总会涌起一种别样的温 暖和幸福。这就是坡豆荚一样质朴的兄弟姐妹间 血浓于水的亲情啊。 坡豆荚和集市与商场、菜地里种的那种园豆 荚相比,除了生长环境的迥然不同之外,还有就 是它的味道特别鲜嫩可口。

我想这与秋天的气候 条件有关,只有经过气氛变化大的秋天,饱受秋 风秋雨的磨砺,才能让它具有了营养更丰富、味 道更可口的优良品质。 坡豆荚虽然长得泼实,对生长环境不苛求, 可毕竟受秋日光照少的影响,豆荚的产量比较低, 远远比不得又粗又长、上搭下挂瀑布一样的园豆 荚。坡豆荚在市场上供不应求,“物以稀为贵”, 价格相对园豆荚价格略高一些。

可在我们这里, 因了产坡豆荚的缘故,上好的坡豆荚也就两三块 钱一斤,给人一种好菜贱卖的感觉。可坡豆荚就 是实在泼实,关于自己的身价几何,它们毫不在意, 兀自年年长,年年开花,年年结果,散发着生命 的朝气与蓬勃活力,看着就让人欢喜。 欢喜够了,自然要动手摘了。摘坡豆荚是一 门力气活,又可以说是一种细功夫活。因为它们 多长在地堰,你须小心谨慎,不然极容易被豆荚 秧绊倒,跌下沟堰那可就麻烦了。还有,它们多 和杂草搅合在一起,像跟人躲猫猫似的,藏在草 丛底下,这时你须瞪大眼睛,一边翻动那些横七 竖八的顽皮的藤蔓,一边仔细找寻。寻找的过程 也是寻乐的过程。还有那些长在玉米地里喜欢“上 墙爬屋”的豆荚,你须防着别让玉米的叶子划伤 胳膊,不然玉米叶定会在你胳膊上留下它的杰 作——画下一道道血杠杠。汗水一浸泡,生疼生 疼的,那滋味可不好受,叫苦不迭,叫过之后又 觉得能吃上坡豆荚付出点皮肉之苦值得。

将摘好 的坡豆荚或装进塑料袋里,或用稻草啥的捆成小 捆,或带回家自个吃,或送给亲朋好友,还个人情, 也是美事一桩。要不,就拿到早市上去卖,保管不用多久定会卖个精光。劳动和丰收的喜悦早已 将之前受得皮肉之苦抛至九霄云外。 坡豆荚的吃法,民间有很多种做法。炖着吃、 炒着吃,或者包包子吃 , 或者做豆荚小豆腐都行, 只要你喜欢你乐意就行,它都能满足你的味觉和 肚腹的需求、舒服着你的味蕾。

小时候,家里穷, 没什么好吃的,大人小孩只要能果腹就是好日子。 生产队在的时候,干活大呼隆,种什么生产队统 一调配,连边角地块也统一种庄稼,坡豆荚是不 种的。蔬菜也是按人口统一分配,菜园里同样不 种坡豆荚。所以那时想吃却是没法吃到坡豆荚子 的。只有到了包产到户,家家有了自留地、责任田, 农民种地自由了,种什么,种多少自己说了算的 时候,坡豆荚才成了庄户人家的“当家菜。”

记得 那时候,父亲每年都会提早计划,在一些边角地块,沟头地堰之类的零碎地段,或者玉米地里种 一些坡豆荚。种在玉米地里,是借助玉米杆让坡 豆荚爬高,这样也能多结豆荚。坡豆荚下山时候, 父亲多选择早晨去地里摘,用筐子或者捆成捆, 和露水一起带回家。母亲将老的挑出,留作种子, 嫩的则大部分用来做豆沫子。就是将切碎的嫩坡 豆荚掺上一点黄豆面一起上锅煮,或者用笊篱上 锅溜。热腾腾、香喷喷的豆沫子出锅了,用煎饼 卷了,再卷上一根拇指粗的大葱,或者酱油拌得 辣椒,囊鼓鼓,软乎乎的,钩子一样勾着人的馋涎。我忙不迭地咔嚓狠咬一口,在那个物质条件艰苦 的年代,那种被食物充胀嘴巴的感觉,让任何语 言文字都显得苍白无力,都难以描绘和形容。

不过现在在我看来,坡豆荚最美味的吃法还 是鲜猪肉炖坡豆荚放粉条,或者鸡肉炖坡豆荚。 鸡肉炖豆荚的时候,若是再放上几颗刚剥出的新 鲜的栗子核那是更美味的了,简直是一等一的绝 配。正因为坡豆荚独特的口感,抓住了人们的胃, 因此赢得了无数人,特别是好吃的食客、美食家 的青睐,这也是坡豆荚能够登上今日大酒店、饭 庄大雅之堂的根源。 坡豆荚受人欢迎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在过去 是因为坡豆荚下山(上市)的时候,正是园子里 青黄不接、餐桌上缺菜吃的时节。

不与春光争媚 好,只为大地增秋色。这时候,坡豆荚的悄然登 场,起到救场的作用,弥补了菜市场蔬菜数量供 应不足和种类单调的缺憾,极大地丰富着城乡人 民的菜篮子、餐桌子。而今,虽然大棚菜无处不 在,可坡豆荚依然是这个季节的一种不可多得的 时令菜。走亲串门,要是端上一盆坡豆荚炖肉啥的, 依然是受欢迎的一种集庄户与档次于一体的菜品。

我岳父今年八十多岁,一直喜欢吃坡豆荚, 可以说百吃不厌。每当有乡下亲戚串门送来坡豆 荚,岳父则高兴得很,比送酒啊肉的都开心。每 年秋天,我回老家的次数要比平时多,其中一个 原因就是去兄弟家拿岳父喜欢吃的坡豆荚。儿女 们请客,只要岳父到场,啥没有可以,可这个季 节不上坡豆荚,那岳父这顿饭吃的就不会很香。

每次家庭聚会,岳父总当着一大家子人的面夸我, 说我孝心大,总不忘他的饮食习惯。我更清楚, 这里面有着坡豆荚的大部分功劳。看着连襟们妒 忌的眼神,我窃喜,不用花钱,却换来老爷子的 欢心和健康,在家庭中多少出点风头,多划算, 心里还是蛮高兴,颇有几分窃喜,也算是快事一 桩!

坡豆荚,在我心里、眼里,它就是咱庄户人 的菜,是咱庄户人的化身,难道说不是吗?你看它, 不择土壤,不求肥料,随处撒下一粒种子,就会 生长出或长或短的枝蔓,就会爬上灌木,就会伸 进草丛,就会开花、结果,然后,将果实——鲜 嫩的豆荚无私地奉献给喜欢它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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