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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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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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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河

文/郭宗忠

从小在汶河边长大,自然离不开水。离不开水, 也就喜欢了水。

水的记忆是不用回忆的 :古老的汶河一年四 季在身边,即使梦里也是她的身影。都说故乡的 河是母亲河,长大后离开故乡,想念故乡想念母 亲想念汶河好像是分不开的。但更增加了一层想 念的,是汶河更像是一条父亲河。

初夏出生的我,襁褓之中就会被父亲在夏天 抱着去河水里洗澡,把从出生后的所有尘杂,一 下子洗净。在河水里,我好像回归了自然,回到 了皈依的灵魂里。生我者父母,而河流对我进行 了洗礼,我命运里接受了河流作为精神父母存在 心里,不用对河流顶礼膜拜,却有着对第一次将 身心整个融入水中的河流的再生之恩。

等脚步能够走动的第二个夏天,会被父亲牵 着手去河里洗澡。走过芦苇荡边上的小道,进入 沙滩时,沙滩被阳光晒得滚烫,我的细嫩的小脚 丫是经不住这样的热度的。父亲会把我抱在怀里, 或者扛在肩上。二三百米的沙滩,父亲走过多少 路多少桥的满是硬茧的大脚板,一步一步,毫不迟疑地走在滚热的沙子上,父亲的肩膀和大脚板, 那就是我立足的整个世界。

在父亲的肩膀上,看 清澈的河水,看对岸的树林,看河流来处的远山, 看河流流去的方向,都有了另一种高度和境界, 盼望着哪一天也像父亲一样强壮高大,走向远方, 也能看到远处的世界。 记忆中,父亲最后一次将我抱起来,应该是 我六七岁时夏天的一个中午。母亲蒸熟了倭瓜葱 花花椒花生油的大包子,父亲从外面回来,进堂 屋门一下抱起来两三岁的弟弟和我。

那印象深刻, 一直在头脑里存在,家的温暖,家的真实,只有 这母亲蒸熟了包子的气息,父亲抱起我和弟弟时 坚硬的胡茬扎着我们脸庞时的感觉,永远存在着 并陪伴我的一生。 长大离开了家,再回来时,想念故乡想念父 母亲,和父母亲相见却不知道了怎么去表达。再 后来成了军官,和父亲的相见,开始用敬礼和握 手表达对父亲这个 1955 年第一批义务兵的敬意。 等着父母亲走路蹒跚了,每次相见,除了敬礼握手, 自然增加了对父母亲的拥抱,像小时候父母亲拥 抱着我们,让父母亲也感觉有了依靠。

小时候依偎在父母亲身边,天大的委屈也会 云消雾散,父母亲就是我们的天我们的地。他们 好像突然就老了,回家或者离家,给父母亲一个 拥抱,这也让他们羸弱的身体和期待的心感受到 儿子的强壮高大,也让他们不再担心什么困难和 有了依靠。 从初夏去河边洗澡,一直洗到秋天芦苇花开 的时节,飘飘扬扬的芦花如此充满诱惑。我们会 钻进芦苇荡,扯下一个芦花,然后,紧跑着跟上 父亲的步伐。父亲在小路上走向河里,像一座山, 却也有汶河的宽阔,也有着河水的温情。

我们在 河水里疯玩够了,父亲会给我们搓遍全身,把玩 泥巴的手洗干净,用给我们肥皂洗头,让我们闭 上眼睛,早一点睁开了眼,眼睛会被肥皂水腌得 生疼 ;洗我们的胳肢窝时,我们痒得扭来扭去, 却逃不出父亲的有力的大手。洗得干干净净,穿 上衣服回家去,仿佛卸掉了身上的许多泥土,轻 松了许多,回家就会吃上母亲熬好的绿豆粥,炖 豆腐,炒鸡蛋,萝卜丝还有拌豆腐丝。抄起一个 煎饼,卷上菜,早已饿得慌神地咬上一大口,那 种浸润着爱的饭菜之香,让我们满口生津。

那房 梁上的燕子们抻着一排头,看我们弟兄四个吃饭 香喷喷的,也馋得小燕子们忘了叽叽喳喳,等着 燕子妈妈爸爸捉来了蚂蚱和小虫,喂给小燕子们 时,它们也是那样的狼吞虎咽的爱的幸福。 能够和伙伴们去河边洗澡的时候,才知道沙 滩有多热。我们赤着的脚,被沙子烫着跑得飞快。 跑不了几步就得到沙滩上的小杨树等矮小的灌木 丛垂下的阴影里躲一会儿。其实,整个沙滩上, 哪里的沙子也被烘烤的炭烧一样热,只是一种心 理安慰而已。然后,又飞快地朝着河水里奔跑。

沙子松软,两三百米的沙滩,并不像平地的路上 跑得那样轻松,越跑越累,得跑跑停停十多个树 影下,才能跑到了河边。小脚丫被烫得生疼,然 后,边跑边脱掉了短裤,短裤朝沙滩上的河边一扔, 就一头扎进河水里。 河水也被毒毒的日头晒得滚烫,不过,相对 沙滩,还是舒适了很多。泡在水里,头顶的毒日 头就让它毒热吧,泡着身子,头扎进水里,头和 脸水淋淋的,也减掉了太阳的热力。

这时候最喜欢的,是大片大片白云涌来,白 云如山峦层叠,而云的四周却镶着一道金边,煞 是好看 ;还有变换色彩的彩云,一丝一缕的彩云, 让我们明澈的眼睛装满瑰丽,心里却装满幻想和 憧憬。我们在河水里仰躺着,只露出鼻孔和眼睛, 对一朵一朵的云痴迷。

多年以后,想想那样的时光, 好像一切都似梦幻,那是童年最美的时日,永远 不再重临。现在河边的沙子被城市建设挖得只剩 下泥潭,还去哪里寻找回童年盛事? 更喜欢的是洗澡时突然来了暴雨,那雨水打 在河面上,打在脸上,感觉那是水的天下。我们 还是泡在河里,不愿离开,即使闪电雷鸣,好像 也是打扰不了我们在河里的乐趣。只是大人们担 忧不已,在村边的河坝上喊着催着回家。这样的 暴雨,不用多久,河水就会暴涨,冲坏了岸边的庄稼和瓜屋子,河里就会漂下了瓜果和鹅鸭。

我 们在河边看洪水袭来,有时候就会偷偷地避开大 人,到河流下游,去汹涌的洪水里捞回西瓜与甜瓜, 然后在水里洗一下,伙伴们就分开来吃。母亲看 到我们会急得大喊大叫,回家时快要挨上几巴掌 时,父亲会站在中间给挡住了。

父亲知道,他也 是这样过来的,一个男孩子,没有风里雨里,河 里浪里地折腾,一辈子也没有出息。 以后,每次探亲回家,放下行李,就会去河 边,即使河流已经面目全非,满目疮痍 ;即使河 水已经腐臭不堪,漂着污渍,我依然在河边走着, 将童年的河流覆盖住这一切,相信河流有一天会 回到我的童年,像父亲能原谅我们会犯错误一样, 河流能冲刷掉一切,河流能洗礼一切,河流的宽厚, 正是父亲宽厚的心。

如今,河流在规划,清淤和修建拦河大坝, 蓄水建成生态湖和湿地,留出沙滩,再次种上芦苇。 不期待童年还会回来,但愿河流永远有童年, 让一代代孩子们,生活在童话里,留下美好记忆。

《当代散文》2020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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