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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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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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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之花

文/朱长忠

我的故乡素有种植棉花的传统,但有趣的是, 这里的人们却把棉花称之为娘花。咋一听起来, 娘花这个称呼很土,但当你细细咀嚼慢慢品味时, 娘花这个称谓的内涵就会慢慢醇厚起来。

娘者, 女人之谓也 :未出阁的是姑娘 ;出了嫁是新娘 ; 有了宝宝,则成为亲娘 ;年纪稍长,是为老娘们, 白发老妪则呼为老娘娘子。

而娘花从出土、生长、 采摘乃至纺线织布,无一不是女人的功劳。所以 我认为,娘花这个称谓更亲切,更富有韵味,甚 至有一种情怀倾注其间,浓浓的乡土气息中又融 合着绵长的情愫。 春天,乍暖还寒。女人们就来到了预先留好 的娘花地里开始了劳作。

虽说是春风和煦,可调 垄灌茬,还时不时的会撩起一些尘土,所以她们 的头发上都包着花花绿绿的头巾,飘飘的,远远 望去,好看得直晃眼睛。那些带着丝丝绒毛的娘 花种,从仓库里捧出来,在女人们柔柔期盼的目 光下播埋到松软的土壤里,由此开始了一年一度 的轮回之路。在等待娘花出土的日子里,那些性 急的女人们会在收工之后,迎着夕阳结伴到娘花 地里,小心翼翼地扒开潮湿的泥土,看看发芽了 没有,顺便剜上一篮嫩嫩的野菜,譬如荠菜、曲 曲芽、苦菜等等,这些“小家伙们”倒会赶空, 趁着娘花还没出土,争先恐后地与春风细雨撩拨 争宠。

女人们剜野菜时的情绪可高了,一来是这 些野菜清嫩可口,或凉拌,或蒸煮,借以改善一 下困窘单调的伙食,二来这些野菜与娘花争养分, 争阳光。挖掉它们,娘花那尖尖的芽芽才根扎泥土, 钻出地皮,壮着胆子,与春风接吻斗胆。 

春天的娘花地里充满着期盼和希望。天气慢慢地暖和了,炎热了。地里的娘花也 从嫩嫩的芽芽变成了壮实的苗苗。松土、浇水、 打岔、去顶,女人们整天在地里侍弄着,就像是 养护自己的宝宝那样精心,那样专注。此时的娘 花是茁壮成长的季节,也是最需要管理的时候。 早晨,娘花棵上挂满了露珠,晨曦下闪闪发光, 女人们身上被露水打湿了衣裤 ;中午,阳光很毒 很闷,晒得皮肤生痛,此时的娘花已经半人高了。 女人们从娘花地里钻出来透口气的时候,浑身上 下都已湿透,相互望着毕透的曲线,掩着嘴吃吃 的笑。 

不过,也有不笑甚至于大哭的时候。每年娘 花刚刚出土,各种病虫便接踵而至。那时的农药 都是剧毒的,稍不注意就出事。背着十几斤的喷 雾器,扎紧袖口裤腿,戴口罩,顶烈日,避风口, 弓着身子,一垄一垄、一棵一棵地喷洒着药液。 小小病虫们似乎是要考验女人们的耐力,慢慢地 有了抗药性,一茬一茬地疯长。女人们则更倔犟, 一遍一遍地喷洒,直到娘花开出粉红色的花,结 成碧绿的桃。

娘花丰收的那几年,地头上时常传 来农药中毒的消息,也经常看到抬着担架匆匆跑 向医院抢救的身影。 唉,娘花地里的女人们着实不容易啊! 进入七月,娘花渐渐停止生长,它要把养分 集中供给娘花桃,让它开得洁白肥胖,暂时不需 要女人们去精心侍弄了。同时,进入雨季,雨水 多了起来。

女人们这才有了难得的空闲时光,因 为在家休息,就有了一个节日——乞巧节,节日 里的女人们身体舒坦,心情愉悦。说是过节,其 实也没闲着,手里的活计,嘴中的话题都离不开 娘花。尤其是冬天要出嫁的姑娘,从现在开始就 要准备嫁妆了。

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聚在待嫁 的姑娘家,各人手里拿着活计,比如鞋底鞋帮鞋 垫、粗布绣枕绣巾之类。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 边说着话,还时不时的比比谁心灵手巧,谁的活 落漂亮秀气,尤其喜欢评头论足的是那些绣在鞋 垫和枕头上图案,比如鸳鸯戏水、并蒂莲开、石 榴多子之类。有时也帮着做做陪嫁的被褥,穿针 引线,忙得不亦乐乎。时而悄悄细语,时而叽叽 喳喳,气氛比过年还热闹。

轻松的日子总是过得太快。 刚刚进入八月,地里的娘花渐次开了,收获 的季节到了,女人们一边回味着休闲快乐的余韵, 一边挎着篮子走向娘花地,去采摘丰收,享受比 乞巧节更醇厚的愉悦。秋高气爽,天蓝云白。

人们的笑声也特别的响亮脆生,像一串串银铃, 腰里系着布兜兜,采摘着绵柔柔、白生生的新花。 此时的娘花棵叶子已经枯萎,根系的养料都集中 供给娘花桃,催着它们开得又白又胖。今天刚刚 收摘了一遍,明天又白花花的开了一层,远远的 望去,就像是铺了一层瑞雪,喜煞人哩! 女人们忙不迭地采摘,顾不上吃饭,甚至顾 不上照看自己的孩子,有的索性把孩子放在地头。 

孩子们在地头上的娘花筐里哭着闹着,累了,就 躺在这些娘花筐里睡着了,那些娘花暖绵绵的, 好像是在娘的怀抱里一样舒服。 一位诗人看到女人们采摘娘花的场景,就随 口吟诵道 :

采得西风雪一篮,御寒功在倍春蚕。 

世间多少闲花草,无补人间亦自惭。 

娘花采摘完毕,时间也就来到了初冬。男人 要出门了,挖河筑堤、修房盖屋、走南闯北干营生。 农家生活舞台完全交给了女人们和她们手里的娘 花,纺线、刷机、织布、印染、裁剪等等。其中 让人印象最深的是“嗡嗡”不停地纺车声。小村 一片月,家家纺线声。我在很小的时候,每到冬天, 夜晚都是在祖母、母亲、姑姑们的纺线声中进入 梦乡的。

时光到了现在,故乡的娘花种植也少了许多, 纺线织布远离了我们的生活。只是一想起娘花, 温馨仍在心底荡漾。 娘花,娘之花!

《当代散文》2020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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