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散文》
内刊会员
文/犁米
一
青山巍巍，汤汤沂水……
群山连绵不绝，登高远眺，无论是远处的高山，还是近处的坡，都顶着一个或大或小、或高或低、或宽或窄、或粗或细的崮。因形状的不同，民间传说有异，当地人便分别赋予它们意义不同的名字。如：歪头崮、锥子崮、爱情崮、姜家崮、透明崮、橛子崮、剪子崮、九鼎莲花崮等。崮如人，丑俊有别，形态各异，气象万千，让人叹为观止，从心底油然而生“一览众山小”的豪迈之感。
青山如黛，青翠润眼，起伏不断的群山，如大海退潮后显露出来的礁石、孤岛，分别矗立在群山之巅。纪王崮（西大崮），沂蒙七十二崮中最大的崮，在其经历了地壳的裂变、揉搓、挤压之后，被上苍之手从海洋深处缓缓托举而出，又经手术刀般的刀削斧凿与打磨后，于是，以四面绝壁、崮顶面平坦的模样，横空出世，成为崮中“大哥大”，风景中的风景。
画外音：纪贼，赶快出城受降，不然马踏城池，刖其之身，尔后剁成肉酱！
——城门之外，战马嘶鸣，彩旗猎猎。手持大刀、矛戈的齐国大军，已摆好了与流亡国君纪哀侯决一死战的架势。
厚重的城门紧紧地关闭着，高高的城墙上插满了带有“纪”字标识的大旗，暗红色的大旗被山风撕扯得哗哗作响。
画外音：大王，齐国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了，我们出城投降吧？
——柔弱女子从心底发出的呐喊之声，声嘶力竭中，掺杂着丝丝的哭腔。这分明是纪侯媵妾叔姬的喊声。她不想死，因还没过够皇妃的奢靡生活。
纪哀侯：……呵呵呵，胆小鬼，齐国小兵能奈我何？看老夫怎么收拾他们……
金銮殿后面的校武场上，沙场秋点兵，仿古轮车的吱嘎声、鼓舞士气的战鼓声、疾风暴雨般的马蹄声、斧钺戈矛相击发出的当啷声、两军对垒厮杀的怒怼声、战胜者杀死对手发出的狂笑声，此起彼落……现场以电影的画面，写实的手法，复原了两千多年前齐国大军追杀流亡国君纪侯的场景，全景式上演了春秋诸侯国之间，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弱肉强食的残酷现实……
二
据史料记载，西周时期，纪国与周王室关系密切。纪国的很多国君在当时的西周王都镐京担任要职，并负有代表周天子监督、监视齐国的任务（即齐国的“监国”）。公元前867年，纪国国君纪炀侯向当时的周天子周厉王告了一状，说齐国国君齐哀公姜不辰荒淫无耻，致使周厉王一怒之下，用大鼎烹杀了齐哀公。至此，纪、齐两国结下了血海深仇。
周厉王烹煮了齐哀公后，立哀公弟静为胡公。胡公徙都薄姑。由此引发了齐国内部的权力纷争和社会动乱。历经胡公、献公、武公、厉公、文公长达半个世纪的权力争斗和撕杀，都城由临淄迁到薄姑，再由薄姑回迁到临淄。由于长期的内部纷争和恶斗，使齐国国力大衰，在与诸侯国的相互关系中，处于自顾不暇、无力与人抗争的弱势境地。多年来，齐国向东入侵的野心始终未能实现。
直到齐僖公时代，国内形势才得到稳定。当权利传到齐襄公手里时，齐国实力大增，终于轮到与纪国清算深仇大恨的时候了。
纪国位于齐国以东，莱国以南。疆域不亚于齐国与鲁国。齐纪结仇后，齐国一直伺机吞并纪国。但是，报仇只是一个原因，其真正的目的就是吞并纪国，扩大自己的疆域面积。
公元前693年，声名狼藉的齐襄公为转移视线，强兵攻占了纪国郱（临朐县东南）、鄑（昌邑市西北）、郚（昌乐县南）三个城邑，纪国失去了半壁江山。
公元前691年，纪哀侯之弟纪季携酅邑（临淄区皇城乡）投降齐国为附庸，迁纪国宗庙于此。酅邑西距齐都临淄仅五公里，一直是齐国急欲吞并之地。
公元前690年，伯姬去世，纪国与鲁国姻亲更趋淡薄。强齐围剿日甚，鲁庄公邀约郑君子仪救援纪国，子仪却担心栎地的子突来攻不敢贸然出兵，鲁国孤掌难鸣，只得作罢。纪哀侯自思无力保全，乃托国于其弟纪季，随后带领随从、皇妃、近卫、家人离国而去。至此，纪国毫无悬念地灭了国。
纪哀侯不像越王勾践，越国被吴国打败后，勾践被吴国夫差“掳”到吴国、打上了“俘虏”的标签。为了东山再起，实现自己的复国之梦，他忍辱负重，带着夫人及参谋范蠡在吴国为吴王夫差养马、掏粪、垫马圈。为了蒙蔽夫差，不让夫差觉察出自己的野心，勾践听从范蠡的劝说，忍着粪便恶臭引起的逆呃之苦，不顾颜面，屈尊品尝夫差的粪便，以粪便之味，鉴别夫差的疾病变化。这种只有畜生才能做出来的荒唐之举，一般人做不出来，勾践忍着屈辱与痛苦做了出来。他坚信，卧薪尝便，只要夫差不砍他的头颅，早晚有一天，他就有机会复仇，砍掉夫差头颅。
不忍被齐国羞辱、虐杀的纪哀侯，将国破山河托付给其弟纪季后，惶惶中带着他的御林军、皇妃、随从以及家人，一路南逃，来到离国都寿光百公里之外的“西大崮”。这里山高林密，地势陡峭，雄伟挺拔，人迹罕至。且崮顶平坦宽敞，岩缝中泉水涔涔、山林涧溪水淙淙，绝对是一处易守难攻的世外桃源。
偏安一隅，纪侯虽然暂时稳定了那颗怦怦跳动的心。但是，他心里清楚，齐襄公虎豹之君、狼子野心，绝不会让他做大做实，一旦获知自己的行踪及落脚点，必然会发兵追杀，斩草除根。于是，焦虑、烦躁之情，时时缠绕着纪哀侯。天天心似沸油中游泳，脚立刀尖上跳舞。他心想，唯有让娇嫩的“外壳”，长满厚厚的老茧，内核才不致于受到外力的侵犯与伤害。在缺乏大型运输工具的春秋战国时期，怎样才能将厚厚的巨石运到崮上面？人置之死地而后生，办法都是逼出来的。纪国军士中，不乏能工巧匠。他督促木师设计木马牛车，靠最原始的木制机械动力，搬运巨石，修建金銮大殿，加固城防，修筑拦马墙，点将台等防御工事；卧薪尝胆，闻鸡起舞、组织将士操练武艺，随时抵御齐国大军的突袭与追杀。
三
身健在，且加餐。舞裙歌板尽清欢。黄花白发相牵挽，付与时人冷眼看。（——宋•黄庭坚）夏商周秦汉，三国两晋南北朝，唐宋元明清，细数历朝历代的封建王朝，哪一个君王不是左拥江山，右抱美人？美景、美水、美酒加美人，鲜花摇曳，春柳枝秀。在这么美的环境中，暂时在西大崮稳住阵脚的纪哀侯，同样心旌荡漾，春心萌发，满头华发的他，手挽着叔姬的酥手，款款行走在西大崮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花前树下，喁喁细语，摘一束鲜花，插在爱妃的云鬓秀发里，鞠一捧山泉水，递到她烈焰红唇里。夕阳过肩头，崮顶天池鸳鸯游。黄昏静，小桥流水月圆轮。石桌前，双影重叠共举杯；纤指绕君独自醉，爱绵如水无绝期。
校武场上，烈马奔腾，身怀绝技的武士，倒挂金钟，紧贴着烈马的肚皮，眨眼间，一个鲤鱼打挺，便身手敏捷地反跨在马背上；有的金鸡独立，单膝跪在马背上，手中的长矛如金蛇狂舞，蛟龙出海，如车轮飞转将武士裹入其中。只看得眼花缭乱，热血沸腾。
碗口粗的木桩散发着橘红色的火焰，缕缕青烟如蓝色的飘带环绕期间。随着一声号令，一队手持长杆大刀的武士，打马如飞，依次疾驰到木桩的一侧，手起刀落，桩头如人头，早已滚到一边，干净利索，无半点拖泥带水之感……
琴声悠扬，一着红裙的皇妃由远而近，从上而下，似一朵盛开的红莲，从半空中飘然而至。随着舒缓、悦耳的舞曲，仙女下凡般翩翩起舞。在钢缆的牵引下，轻舒广袖，似飞燕传庭，飘忽不定。地上，一白裙仕女，站在一面巨鼓上面，腰肢扭动，甩动水袖，与空中红裙皇妃遥相呼应。此情此景，天上人间，歌舞升平。
纪王大殿东厢房展室的墙壁上，一则纪王与爱妃叔姬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的爱情传说，深深地戳痛了笔者的灵魂之核。俗话说，怕什么就来什么，该来得终于来了。相传，齐襄公闻之纪哀侯盘踞西大崮，建造城池、金銮大殿，图谋复国之心。于是，派遣几十万大军，由国都临淄浩浩荡荡向地处泉庄的西大崮进发。得知齐国大军兵临城下，纪王将爱妃叔姬安排在藏兵洞里，并为爱妃准备了足够的粮食和水。纪王告诉她，齐国大军已经来到山中，我要带领将士与齐国大军决一死战。如果战胜齐国军队，天黑之前我就来洞口接你，如果天黑之前我不来洞口，就证明我们被齐国打败牺牲在战场上了，到时你就在洞里面生活不要出来，待三个月后，齐国大军撤走再出来生活。
两军决战，纪国终因寡不敌众而被齐国消灭。纪王爱妃叔姬一直在洞口守望，眼看天就要黑了，她近乎绝望。纪王被齐国杀害后，魂灵挂念着叔姬，他的影子在洞口游荡，眼见爱妃哭成了泪人，心疼不已。天神被这对英雄美女的凄美爱情所感动，便在此下起了大雪。鹅毛般的大雪，下了七七四十九天，爱妃从洞内看到外面始终是亮的，就一直期盼着纪王的身影出现。但是，气温越来越低，她滴水未进，最终被冻成了一座冰美人。
大雪将洞口封埋后，直到两千年后的今天被人发现。如今，天上王城的地下冰宫里面依然有纪王爱妃的冰雪身躯。
演绎、传说虽然不足以让人相信，但是，这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的故事情节，触动人的泪点，散发着人性的光芒，凄美的直让人流泪。
四
帝王将相，生前过着豪华奢靡的生活，拥有世间奇珠艺宝。既是死了也让那些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随其一起埋葬在黄土墓穴中。但是，这些随主人隐藏在地下的美玉珍宝，大多成为了盗墓贼手中洛阳铲下的猎物。有的古墓即使未被人为的破坏与挖掘，也因机缘与巧合，无意之中暴露于世，呈现在人们的面前。
乌兔相代，盈昃之乘。谁又能想到两千多年后，纪王崮春秋大墓竟被发现，让世界为之一叹！
2012年元月初，纪王崮崮顶修建水上娱乐项目，挖掘机在施工中，意外发现了砂石中掺杂着部分青铜器及其残片。后经专家考察，确认此处埋藏着一座古墓。2012年2至7月间，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联合当地文物部门，对该墓（编号为纪王崮一号墓）及车马坑进行了抢救性考古发掘。
该墓凿岩为穴，南北长40米，东西宽约13米，南部为墓室，北部为车马坑。墓室为一条墓道的岩坑竖穴木椁墓，墓葬保存完好，出土了大量的精美玉器和成组的青铜器。墓内玉器主要有：玉戈、透雕龙螭纹玉戈、玉琮、玉璜、玉环、玉玦、筒形玉玦、龙凤合体形玉玦、玉觹、人龙合体形玉饰、玉虎、玉兽、柱形玉饰、兽面形玉饰、牛首形玉饰、双鸟形玉饰、蜥蜴形玉饰、柄形器、玉牌饰、龟甲形玉饰、玉管、玉坯料等。车马坑位于墓葬北部，残存马车4辆，均为独辕车。2号车内发现3件车载铜礼器。
玉器的装饰纹样以双线龙首纹最具代表性，据说价值连城，被定为无价之宝。纹饰以侧视龙首形母题重复铺陈而成，风格繁密抽象，龙首的轮廓以近乎平行的双阴线构成，故称双线龙首纹。此类纹饰滥觞于两周之际，在春秋时期颇为流行。
如此高的崮顶建造墓穴实属罕见，引起了考古学家们的热议。山东省考古学家王恩田推测，纪王崮春秋古墓所在地有可能是中国最早的城堡国家。 “根据考古发现的规律，凡是秦代以前周王朝和各诸侯国的王室、公室墓地、一般都埋在都城之内，或都城附近。如齐国国君的墓埋在都城的东北角、如燕国‘九女冢’位于都城的北部等，此类例子举不胜数。”王恩光表示，纪王崮上发现了国君等级的大墓，又有古代城墙的遗址，这些迹象仿佛再次证明了这一规律。
纪王崮春秋大墓，简直就是一座被埋藏了两千多年的“地下宝藏”。那么，墓主人是谁呢？主墓室旁边陪葬品除了玉器及其它宝藏外，残存着狗的骸骨，狗永远是忠诚的伴侣；还有一具仙童及成人的骨架。主墓室内主人的骸骨已荡然无存，只有一滩殷红的朱砂，静悄悄地躺在里面，因朱砂腐蚀了主人的尸骨，让现在人无法鉴别墓主人到底是谁。以至于成为一个无法解开的“谜”，让人纠结不已。
据说，春秋时期,奉行周礼的各诸侯国对于玉器的使用十分严格，必须分类使用，不能犯上。除了装饰用玉，还有分别象征祭天、祭地的玉璧、玉琮……使用时都有严格的等级规定，从出土的这些玉器、青铜礼器、乐器、兵器来看，墓主人绝不是一般的人物，它的规模、形制无疑是高等级的，只有君王才有资格享拥这些精美的物件。
五
诗在泉庄，何必远方……
车子驶出泉庄镇，顺着马连河直往桃花山飞驰而去。夜黑如墨，夜凉如水，公路两边密不透风的树林就像一座座黑黝黝的小山，触手可及，一晃而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有点呛鼻的、栗子花的芬芳。杏花、桃花、梨花、苹果花等，在参加完每年一度的相亲、恋爱盛会后，春红谢尽，子实已坐枝头。在这个季节里，唯有栗子花还在忙忙碌碌的谈情说爱，那阵阵扑鼻的花香，是栗子树散发出的荷尔蒙味道（作家：王川语），那青涩呛鼻的芬芳，是栗花溢出的发情气息。趁着夜黑，她们也在忙着谈情说爱，履行使命。
天上的星儿亮晶晶，
那是仙女点亮的灯，
为怕人间迷了路，
闪闪发光到天明。
…… ……
这是儿时的歌谣，歌中的情景现在已很难再看到了。同行中，有的作家为了看星星，曾走出城市，到乡村、到高山、到旷无人迹的草原，寻找星光灿烂的夜幕。他们说，去了很多地方都不理想，看到的景象是夜朦胧、幕朦胧，星星就像瞌睡人的眼，黯淡无神，半睁不瞑。没想到这次在沂水的泉庄采风，看到了童年时期的明星。
蓝蓝的天幕上，一颗一颗的星就像擦亮的徽章一样，挂满了夜幕。有的星星仿佛在头顶上面飘悬，有的作家看到这一幕，激动不已，仿佛一下回到了童年时代，有的怀揣“私心”，悄悄地举起双臂，试图将头顶上的星星摘下一颗，藏在口袋里带回家去；有的高举着手机，对准心仪已久的星星，狂拍不止，将把那星星的图片，设定成为手机屏幕的页面，天天与其私语、与其交谈。
“看，一颗星星掉下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暗夜中，大家眼光四处逡巡。只见一只尾部发光的流萤，跑到作家们的中间来凑热闹，有的作家误认为是一颗从天上落下来的流星，于是，十几个人、十几双手臂，朝着那流萤同时伸手，受到惊吓的流萤，逃出重围后，在人的头顶上面打了一个飞旋，慢悠悠地向着山坡飞去了……
此时，东方渐渐地出现了一片橘红色的亮光。我们在泉庄镇文化站杨治宝站长的带领下，来到桃花山制高点观看月亮的丰姿。
此处近似于崮顶，场地空旷，视野开阔，四周阒迹无声。场中搭有一座专供演出的舞台，舞台上面，横排的“诗在泉庄，何必远方”几个宋体加粗的大字，在月光的照耀下，生辉醒目。
月光橘黄，就像一枚剥去外壳的熟蛋核。天边，几缕洁白的云彩拱卫、看护着月亮，生怕一不留神，月亮就会逃之夭夭。
瑶池琴台，群贤毕至。柔和的月光下，我们依次登台，脸对着圆圆的月亮，问今夕是何年？只盼一阵清风到，载我飘向天上的宫阙。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今晚，月光很暖、很香。我悄悄地和月亮商量：可否剪一束月光布带回家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