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三章

文/犁米

日照四月，犹如江南。小雨如酥，柔中带刚。风，从海上来，就像在冰水中浸透的面纱，从脸上过滤，凉却带着春天般的暖意……

彩鱼猎（第一章）

日照海洋公园，一座古罗马斗兽场式的圆形建筑，容纳了600余种数余万来自海洋世界的神奇生物。在这里，虽然看不到人与兽搏杀的血腥场面，但不经意间，就会遭到彩鱼的“袭击与猎杀”，拱形的水中“隧道”，大的、小的、圆的、梭镖形的彩鱼倏忽之间，就会擦着你的耳际飘飞而去，犹如狙击手藏在暗处，手指触动扳机的瞬间，飞弹随时都会击中晃动的脑袋。

行走在阳光海洋馆的“隧道”中，如同漫步在秋天的密林，成群的彩鱼就像散落成团、五彩缤纷的树叶，包围、旋裹着你，并且在身体的左右两边、头顶上面翩翩起舞，游人俨然成了被鱼群前拥后簇的“皇帝”，个别妒火中烧的彩鱼，就像离弦的箭簇，带着彩翎的尾翼，用鱼雷的速度撞击着结团的鱼群，受到惊吓的鱼群，面对突如其来地袭击，轰地一下，如春天被狂风吹散的桃花，四处飘去。这不过是虚惊一场而已，那闪飞的彩鱼，在刚好碰触到玻璃墙的瞬间，一个急转弯，甩甩尾巴，吐着成串的气泡，绅士般的离去了。

水中豹子鱼，象牙白的皮肤布满了黑色的斑点，它缺乏陆地豹子流线型的腰身、浅铜色、带着凶光的眼神、钢鞭似的尾巴。巴掌大的两片鱼翅，悬挂在鳍的后面，就像戏曲中镶嵌在状元帽上的两片帽翅，一晃一摆地钻到鱼群中去了。椭圆形的身子，竖排着黄褐色的斑纹，透明的翅翼和尾翼上，布满了放射性的星点，如礼花绽放般的灿烂。她是水中的亮点，又是彩鱼中的霸主，脊背上插满了尖而长的芒刺，像浑身长满尖刺的豪猪，又如身披彩旗、威风凛凛的穆桂英挂帅般的游弋在水族馆中。

穿越阳光海洋馆中的水中隧道，大海便浓缩在眼前，一望无际的蓝色田野尽收眼底，浑身黑缎子般油光可鉴的海狮，在驯兽员的指引下，可以直起圆鼓鼓的身子，对着看台上的观众顶礼膜拜。一旦进池入水，它就是专业的舞蹈家，搂着驯兽员的腰肢，踏着DJ的鼓点不断旋转，有时冷不防从水底跃出水面，像体操运动员那样，做出高难度的动作。

海獭长得跟海狗差不多，称得上是最小的海洋哺乳动物。小小的脑袋、圆筒形的身子，前肢小而无毛，脚则大而扁平，像鳍一样。在水中，只将鼠样的头形露出水面，用后肢滑动，快速向前游，荡起阵阵涟漪。有时仰卧在水面上，前肢搭在胸前，四肢朝天，只有尾巴在水里摆动，悠然自得。有时竖起尾巴，宛如一只水鸟漂浮在水面。有时纵身一跃，突然间来个后翻滚，一下钻入水底中，如同跳水运动员。

说到美人鱼，让人自然而然想起丹麦童话作家安徒生笔下的《海的女儿》，这个童话不但打动了世界上无数小读者的心，也给漂泊在海上的船员带来了美好的憧憬与祝愿。之后，丹麦雕塑家爱德华·埃里克森根据童话故事，用紫铜雕塑了一尊海姑娘的塑像，安放在哥本哈根港口海滨公园。这尊姿态优雅的美人鱼，孤独坐在海边一块巨石上，鱼尾人身，羞怯安详，若有所思的望着大海，显露出少女的纯真和对爱的憧憬……

想看美人鱼，无需去丹麦哥本哈根港口海滨公园，在日照阳光海洋馆便会看到婀娜多姿的美人鱼。一池碧水，人鱼相伴。美人鱼是在壁上演，游客们隔着厚厚的玻璃屏幕作壁上观，连体贴身的“鱼衣”将那苗条的“鱼身”衬托的呈几何形状，就如用彩线将肌肉与骨头拼接串联起来。长长的尾蹼似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又似京剧演员来回甩动的水袖，飘逸、舒展。

一会，从上而下漫游而至，好似仙女下凡；一会，手牵着手浮游上升，好似嫦娥奔月。四女一男五条美人鱼，用柔姿摆出各种图案——旭日东升、百鸟朝凤、五谷丰登、孔雀开屏。那美丽的倩影与柔姿，都融化在一池碧水里：云卷云舒，无拘无束，轻盈高洁，飘逸旷达，一幅“云自无心水自闲”的境界。

美人鱼美轮美奂的游姿、舞姿，不但惊艳了现场，而且连身边游来游去的热带彩鱼，也不由自主地放下脚步，驻足观看。更有的游客甚至将脸紧紧地贴在玻璃屏幕上，近距离地窃取美人鱼的容颜，用贪婪的目光、伸出馋涎欲滴的红舌，猎获美人鱼的芳心，献出一个深深地吻……

步入珊瑚隧道，欣赏栩栩如生的珊瑚树，有的像鹿角、有的像灵芝、有的似荷叶、有的如海草，让你经历一番如临仙境的幻觉，恍惚置身于世外桃源般的童话世界，惊鸿一瞥，美不胜收。

（二）耕牧场（第二章）

游艇似一架硕大的犁铧将蓝色的海面深深地刨开了一条大沟，艇尾分开的水帘就像彩蝶张扬的翅膀，迷人而又壮观。飘飞的水雾，如春天细雨，洒落在脸面及衣襟上，就像庄稼的花粉扑面而来，微腥中掺杂着淡淡的粮香。在蓝色海洋深处，座落着一个现代化的钢构建筑，那是一座海洋阳光牧场，可垂钓、可冲浪，民宿、餐饮应有尽有，一样也不缺。让生活节奏慢下来，做一个享受阳光、大海、蓝天、白云的悠闲人，面朝大海，心花盛开……

海风拂面，海鸥盘旋。游艇的马达声如田野里机耕声，哒哒哒有节奏的响着……此时，记忆的画板上，闪现出了父亲一手执鞭、一手扶犁的画面。一身蛮力的犍牛，拖着锋利的犁铧，生生地将板结的土壤翻了过来。父亲在扶犁耕地的时候，喜欢赤脚踏在温润潮湿的泥土里。他说，新鲜、温湿的土壤瘙痒着脚心，强烈的地气贯通着人的血脉，泥土的芬芳顺着血管浸润了五脏六腑，让血脉贲张，有种酒后微醉的感觉。庄稼人吃土还土，离不开土地。如果失去了地气，精神头儿就大打折扣，如久旱的禾苗抬不起头来。土地对于农民来说就是衣食父母，安身立命的万世之基。

沧海桑田，大海又何尝不是生长万物的田野呢？陆地上有各种动物、有昆虫、有高山、有树林、有花草、有瓜果、有庄稼；大海里有各种鱼类、贝类、有被海水覆盖的礁山、海沟、有珊瑚丛、有密密麻麻的浮生物。海里的“庄稼”要比陆地上的农作物丰富，陆地上适于农作物生长的沃土，厚的有几十米，薄的只有几十厘米。而海洋上可利用的水层深达上千米，在巨大的立体海洋空间里，蕴藏着比陆地上多的多的海洋生物。

据有关资料记载，海洋里的鱼类、软体动物、虾蟹、海兽等有18万多种，蕴藏量达329亿吨，是陆地动物总量的4倍多。海洋中生长着2万多种植物，总量达到20亿吨；还有数量惊人的浮游生物和品种繁多的海藻。海洋中，每年繁殖的海洋生物总量可达500亿吨，海洋可提供的食物为陆地全部可耕地所产粮食的1600倍之多。

踏上阳光海洋牧场，硕大的观景台上，花瓣形的遮阳伞下，已经摆好了供游客半躺的休闲椅。累了，可以躺在椅子上，闭上眼睛细细地体会海浪的喧闹声，听听海鸟搏击风浪发出的怒吼声。观景台沿上架着几根钓竿，如有雅兴也可轻舒猿臂，将那带芳饵银钩抛入海中，只要你沉住气、有耐性，定能有机会撷取收获海中的果实——大黄鱼。因为立夏前后，大黄鱼群从外洋进入内海渔场集群产卵。有谚语提到：下五立夏捕小满，洋生花开黄鱼来。也有的叫：大麦旺，渔汛旺。过了夏至后，大黄渔汛结束，故而有“端午抲点菩萨鱼”的说法。

走进海星状的牧场海景房，里面民宿、会客室、厨房，有供集体单位开会用的小型会议室、宴会厅、沙盘、沙滩等。顺着曲里拐弯的魔幻隧道，进入海底世界，观看海底的奇妙景观。入夜，坐在窗下的凉台上，即可仰目欣赏星河灿烂，低首可观渔港灯火通明，如同繁星。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景观，汛期，渔舟桅樯耸立，宛如森林，帆旗满挂，有蔽日之势。各色渔船，争奇斗艳，鱼山虾海，叠金堆银，一派丰收的繁忙景象。

海田祭（第三章）

天苍苍来水茫茫，抲鱼人慢待海龙王。

三月四月归得家，急得白发泪汪汪。

求求龙王发善心，救救苦命小二郎。

沧海桑田，渔民出海祈祷风平浪静、鱼虾满仓、平安归家。农民期盼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然而，大自然的规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赤潮、飓风、海啸、恶浪滔天、船毁人亡的现象时常发生。在此恶劣的气候里，渔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们唯一解脱的途径就是祈求神灵的庇护。为此，出海打鱼的渔民及其家人，几乎达到了“无处不占卦、无处不求神”的痴迷程度。

渔民把丰收的希望，把对风调雨顺、船安人兴的企盼都寄托于神灵的护佑，在琅琅的祈祷声中，在香烟缭绕的氛围之中，得到了一种情感上的宣泄、心理上的平衡、情绪上的安慰和满足。为祈求出海一帆风顺、人船平安，渔民出海打渔都要举行一些仪式的。其中，祭船出海最为隆重。

祭船出海时，船头要摆放全副猪羊，或是猪头、鸡羊、鱼鲞。供品礼盘中要用红布垫底，食物中要放葱、插刀等物。大红蜡烛必须是蟠龙巨烛，船主吆喝一声：“祭船喽！”船上就有个强壮的小伙子把“神旗”升上桅顶。然后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船老大解船起锚，渔船缓缓离岸，在人们的欢呼声中向大海深处游去……

船出海后，船主或船老大在另一艘渔船上，向船神或海龙王顶礼膜拜，敬酒祈祷。祈祷海龙王和传神保佑，一切顺利。酒过三巡，祭船仪式达到高潮，人们齐呼：“菩萨保佑，出海丰收。神旗开路，事事顺流！”鞭炮声和锣鼓声再次在船上响起，船老大或船主高举酒杯，并在供祀的各色福礼中，撷取少量的鱼、肉、糖、米、鸡等放入酒杯中，连酒带供品一起撒向大海，以谢各路海神。据说，此仪式名为“酬海神”或称“撒福”。“撒福”后，渔家人围坐在一起，同吃“出海酒”，或称“同心酒”。寓意渔民齐心协力，共夺丰收。

同时，还有一道必不可少的仪式就是“祭龙王”。祭龙王时，宴桌要放在朝东方向，供桌上要摆上一只大猪头、一刀肉、鸡、羊等物。还要摆上十二只酒杯（闰年时要放十三只），但桌子上不能放筷子，也许，龙王用龙爪抓食，故而不用筷子。传说东海龙王吃了渔民的猪头，才是龙头长角飞上天去的。所以，渔民们认为对供奉猪头者，龙王会格外施恩和照顾的。

庄稼人种田如渔民出海打鱼，沧海与桑田是一对孪生子。干旱求雨、涝灾排水，农民也有自己的精神信仰。孩童时期，我曾有幸见过乡民们抬着水龙王求雨精彩场面。天气干旱时，村里有权威的人老人，组织七八个青壮小伙子到龙王庙中请“水神”，从龙王庙里请到“水神”后，主持人手持旗牌扇伞、金瓜钺斧在前边领“神”开路，后面就是坐在龙辇的“水神”，两班锣鼓声乐队在龙辇的两边，锣鼓喧天地为“水神”壮威，高潮时还要“耍辇”，抬“水神”的壮汉把“辇”举起来旋转，看的人不断地喝彩，锣鼓震天响，热闹又好看。

抬完龙王“水神”后，要将其放落到“龙棚”中，“辇”前的供桌上，放着“祈雨文”，并放一木制“滚卦”，上多楞，写有“即时大雨”、“当日大雨”、“三日大雨”等，祈祷水龙王及时行雨，如有应验，即准备“贺雨”。大雨过后，庄稼人欢天喜地，忙着彩绘神像，漆刷龙辇，杀猪摆供，唱戏庆神。此时，锄钩已挂，看戏的人山人海，整个乡村就像过年唱大戏般的热闹。与其说求雨，还不如说是“旱”中取乐呢。

旭日东升，日照大海。拥有万亩的蓝色“良田”，不辞长作日照人，桃花源里好耕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