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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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长英
仿佛初试翅膀的小鸟，飞出不远因体力不支无力地跌落下去……他扔出的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弯弧之后，落向了湖面。于是，微波不兴的平静一下子被打破了，先是猛然崛起一样突地竖起一根奇想般的水柱，奇想般的水柱消失之后，整个湖面便起起伏伏、摇摇荡荡，连同岸畔的青青树色、天空泊定的云团和他直立的身影。
于是，他笑了，微微地，宛若密友间交换会意眼神时饱含的那种得意神态。他微笑地看着那一排排凭空生出的波浪漫延开去，看那一排排波浪闪耀出熠熠烁烁的日光。尽管一下子便有许多或讶异、或赞赏、或怨艾的目光向他的脸上集中。
为什么这么平静？一来到人工湖畔，一看到镜平的死寂的湖水，他忍不住地投出了激荡心潮的石子。他出身农村，很小的时候就随父亲修整过屋后的榆树，用镰刀将那不该生出而又生出的枝丫砍去，以期更为顺直条达。那榆树也真的如愿成材，后来在哥哥结婚时派上了用场，成为新房的栋梁。后来他也干过给烟叶打杈、给西瓜摸尖等活计。在他的印象中，有些现状需要人为改变，有些人为改变具有超乎寻常的效果。譬如目前这静得让人心里发慌的人工湖，就是由原来的烂泥塘人为改造而成，改造成如今的小城的胜地，休闲健身的、无事闲逛的、亲密热恋的，尽皆喜爱的小城唯一的风景。而他仅仅投出的一枚石子，一枚石子就一击绝杀般打破了湖面沉闷、压抑的局面。力量有时候与体积无关。
他真的达到了目的。那粒不足鸡蛋大的石子使水面不再平静，波纹横生，并层层叠叠、前呼后拥地扩散开来，仿佛被欲望冲击的心灵，屡战屡败或者屡败屡战也不改初衷，虽前仆后继也必欲占领所有的阵地……欲望是属于不能说清的台词。
是不是不该投出那枚石子？事后他自己问自己。平静不但是一种状态，而且是一种胸怀、一种境界。甚至是一直坚守的国度。而那微波不兴不就是人生一样淡泊吗？并淡泊得明净、深邃和超脱，蓝得透明的天空上的朵朵白云和湖畔的树荫、游人都在它的淡泊中涵纳、观照，成独立自足的格局。因而他感觉到有时候打破平静并不适宜，和有些批评、劝导也不会适宜一样，费力不讨好永远是善良不能回避的窘境。但他说不清为什么投出那枚石子，在刚刚来到人工湖畔的时候。
投出一枚石子也创造出一枚石子的奇迹——打破了一种状态也改变了一种状态，腾地激荡的水面使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着许多的力量，像是把握有某种能力那样，可以凭空掀起波澜，也可以指挥千军万马……只是很快又弱化下去，陡生的波澜犹五分钟热血，突然激动之后立即疲软、滞怠，深长的叹息一般将许多可能的发生掩压在没有发生之中，重又无形无迹……实在是一位诗人说的那样：从哪来的又回到哪里去了。因为，有些根性先天地倔强。于是，一切都和初始那样，湖面、树荫、白云和蓝天，连同他的心灵，都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平静，平静得坦然，让人感觉到什么都不会发生的空落。
他没有再扔石子。他理解了平静也理解了骚动，理解了平静骚动这对邻居的彼此无涉和互为转换，像他理解了树的剪枝、烟叶打杈和西瓜摸尖那样，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通透。
……
想平静就让它平静好了。喜欢平静或者愿意平静任何办法也没有办法。他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