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戏

文/刘培忠

村里有一个岩头山。说是山，其实就是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山下有个篮球场，南侧高坡上是一间小庙，紧挨小庙下建有一个露天舞台。记得小时候，每年春节，村里的男女老少、还有邻村的村民跑到这儿来看大戏。虽是天寒地冻的天气，来看戏的人相当多，很热闹。那时，村民过年能看上一场大戏，高兴劲不压于孩子盼过年的心情。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靳庄还是一个贫穷落后的村子，物质上匮乏外，文化生活也极度贫乏，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冬天时，一到夜幕降临后，整个村子一片黑灯瞎火。吃过饭，有的老年人，早早地爬上床就去睡觉；有的家庭妇女，坐在煤油灯下，做一阵子针线活再去睡；有的老爷们，叼着旱烟蹲在那里，等着时间去睡；而爱玩的孩子们，聚在大门外一块闲地上，在月光下玩捉迷藏、或骑马打仗之类游戏，疯够了、玩够了才跑回家去睡。一年到头，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看上一场露天电影。这需要等上一个月，公社里的电影队才来一次。

当上村书记的刘丕印，干了几件受到全村称赞的情。其中一件就是春节的戏曲晚会。从年初一到年初三，在露天舞台上，连唱三天大戏。正月十五这天，组织一支高跷队，舞龙队，锣鼓喧天，围着村里的胡同、大街进行游耍。是寒冷的村庄顿时热闹起来，过年欢乐的气氛，被渲染的很浓。

离过年两个月之前，村里就临时组成剧团，紧锣密鼓地排练节目，演员全是本村文艺青年。排练的戏剧，都是喜闻乐见的名剧，如《卷席筒》《墙头记》《白毛女》《梁山伯与祝英台》等等。为增加观赏的趣味性，还有少量的歌曲、快板之类节目，以调节大家的口味。

每晚，演员的排练，都在大队幼儿园几间房子里，切磋技艺。这时候，可高兴了爱热闹的孩子，尤其是调皮捣蛋的，积极的劲头，比演员还大，人家还没到，幼儿园门口就聚集了一大群孩子，一边打闹着，一边等待着排练。突然，有人在喊，来了。立刻热闹起来，欢声雀跃，人群向院内涌去，去占观看的有利地形，瞬间的院子，挤满了孩子。等演员从人群中走进屋关上门，门窗的位置，成了争夺地，可透过玻璃，瞅到里面排练的情景。当排练有亲密动作时，捣蛋孩子就吹起口哨，发出尖叫声。此时，人群中出现骚动的现象，互相拥挤起来。站在外圈的人借此使劲推挤起哄，推波了骚动。可恶的是，有人向门窗玻璃投掷杂物，又是一阵哈哈的大笑声和谩骂声。吵闹声无法让演员安静地排练下去，实行了封闭，统统地把我们赶出院子，并反锁大门排练。

虽然进不去了，但每晚的幼儿园门口，还是聚集着许多孩子。而调皮捣蛋的孩子怎能甘心，于是搭成人梯，翻墙而入。即时不越墙的人，一个个也不原离去，仍聚在门外打闹玩耍。演员为避免孩子的骚扰，后来偷偷地转移了排练场地。不管转移到哪里，捣蛋孩子像猫一样能闻到腥味，找到她们。于是双方玩起了捉迷藏。

其实，孩子之所以跑去看热闹，部分原因是剧团里，排练《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男女主角，假戏真做了，在偷偷地谈恋爱。消息很快在村里传开后，一时成了村里一条娱乐新闻；这对孩子产生了好奇心、增添了每晚去看排练的吸引力。不过，后来的结局是，人家果真修成了正果。

当时的村庄有两千多人，从周边邻村来说，算是一个大村。过年，村民能看上自己村排练的年戏，高兴地视为一种眼福。邻村土门、黄草的一些村民，不怕寒冷，也前来看戏。

戏曲，对老人或年长的一些人，喜欢看；而对孩子来说，纯属去凑一份热闹而已。那时的天气也怪，越过年时，天上越飘起雪花，而且出奇的冷。不管多冷的天气，这戏照样唱，连唱三晚。寒冷的天气，也挡不住大人孩子去看戏的热情，将挡寒的衣裳都穿上身，妇女们拿长围巾把头裹起来，只留着看戏的两只眼睛；老年人戴上厚厚的棉帽，扛着板凳，一路上欢声笑语地走进场地。

场地就在篮球场，四周被岩头山、小庙、住家所包围。附近的村民，有的早早地摆上空凳，占住位置。晚上的场地，黑压压地一片，人山人海。临时扎起的舞台，格外漂亮，正面是牌坊，台后是布景和后台，左右被帆布遮挡御寒，整个舞台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在看《墙头记》时，我看得津津有味。尤其当被儿子抛弃在墙头上的老汉，这一情节的遭遇凄惨，演员唱腔悲凉，伴奏铿锵有力，和谐押韵，台下或坐或站的观众，抄着手，缩着身子，跺着脚，看的目不转睛，咬牙切齿，催人泪下。而孩子们穿梭在人群中，玩得不亦乐乎。

每晚的戏曲，只唱一场戏，另外的节目有山东快书、民歌和通俗歌曲等，不但丰富了内容，也有了看头。至今记得，西街宋老五在说一段武松上山打虎的快书时，说到一半时竟忘了台词，机灵一动说道：说到这里算一段，明天晚上再见面。就匆忙下台了。台下观众正听得起劲，遏然而止。观众认为再吊胃口，等到明晚再听。可到了第二天，就在村里沸沸扬扬地传开了，是忘词了，这时大家才明白。

此举，个人的声誉，不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名声大震，人人夸赞宋老五聪明机智。而他那句“说到这里算一段，明天晚上再见面”的台词，成为村里的一个经典传说。

岁月真是弹指一挥间，又如同一把杀猪刀。当年那些唱大戏的演员，至今已进入老年，围观看热闹的孩子已步入中年，而唱大戏的露天舞台，它还静静地躺在那儿……仿佛还在印证着以往的岁月。

而今的娱乐方式可谓形式多样，而且丰富多彩。但每每此时，就不由想起年戏来，怀念那个年代的时光岁月，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