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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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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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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河往事

宋振东

挖河,也叫上河工,是几十年前(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我国北方农村地区冬季一项重要的农事,也是最苦最累的“农活”。每年到了冬季农闲时节,各公社就会发动群众大搞水利建设,根据工程需要,或疏浚河道,或河道清淤,或开挖新河,反正不会闲着。由于生产力较低,那时候的大小河道基本都是靠人海战术挖出来的,工地上黑压压的一片,密密麻麻几乎是人挨着人。但那时候虽然工程进度不如现在快,质量却很高,现在使用的许多河道还都是那个年代人工的杰作。

一般参加挖河的人都是村里18至45周岁之间的男性青壮年劳力,超过45周岁就不用出河工了。根据上级部门的分派,每年挖河的任务不同,远近不一,有时离家较远,有时离家近,有时是疏浚河道,有时是河道清淤,有时是开挖新河。

每次挖河之前,都要充分做好准备工作,木制小推车,装土用的条编偏篓,铲土用的铁锨等都要检查好,再看看轮胎有无破损漏气,如果有马上维修好,以免挖河时抛锚耽误时间。一切准备妥当后,把被褥、生活用品等,往小推车偏篓里以放,推着小推车就上路了,一般两名河工配备一辆小推车。那时,由于农村机动车很少,几十里甚至上百里的路程,都是自己步行推着小推车去挖河工地。

到了工地后,由于租民房需要钱,离工地又远,农民都舍不得花钱租房,就在工地附近的路边荒地里挖“地窝子”住。所谓地窝子,其实就是一种比较简陋的居住方式,在地面以下挖约一米深的坑,形状四方,根据需要面积大小不等,有的约两三米,有的则五六米甚至七八米,四周用土坯或砖瓦垒起约半米高的矮墙,顶上放几根椽子,搭上细树枝编织成筏子形状,再用稻草、泥巴盖顶,为了防止下雨和下雪漏水,顶上面再盖上一层塑料布,这样一个“标准”的地窝子就建好了。地窝子虽然通风较差,但是住在里面冬暖夏凉,是众多农民工冬天挖河时主要的居住方式。

我刚满十八周岁时,父亲也没有超过45周岁,我们爷俩都在上河工的年龄段。这年的河工任务是一百多里外的引黄灌区黄河沉沙池清淤,我们第4生产小队的几十号青壮年劳力要一半多出河工,由于黄河沉沙池清淤工程又脏又累又难干,没有人愿意出河工,所以没有办法,队长就采取了抓阄的方式定人员,谁抓到谁去,完全凭借个人的运气。不过有一个前提,像我和父亲两人都在上河工年龄段的,我们生产小队还有几户人家,如果一人主动出河工,那么另外一人就不用参加抓阄,也不用出河工了。否则父子俩都要参加抓阄,有可能都抓上上河工,但也有可能都抓不上,也有可能抓上一个人。为了保险起见,我主动报名上河工,这样父亲就不用参加抓阄了。我们生产队其他几户父子俩都在上河工年龄段的也是这么做的。

参加清淤工程的每个民工都有任务,一个生产小队几十号人的任务分在一块儿,一起干活。由于每个人分的河工量比较少,自己没有办法干活,只能一个生产小队的几十号人一起干,一个生产小队也就分几米的样子;但由于黄河沉沙池有几百米宽,从河道这边到对岸,这几米也是不小的工程量。

清淤工程基本上就是在泥水里干活,刚开始几天还好干,沉沙池清淤是越往下挖积水越多,到后期河里面全是泥巴水,只能边抽水边清淤,否则铲一锨泥巴带有多半锨水,在泥水里根本就没办法干活。

由于我年龄小,身体瘦弱,几百斤重的土泥车子根本就从河底往河岸推不上来,只能干相对轻一点的拉滑车。拉滑车是用沉降法挖河过程中的一道工序,在工地上就地取材,把一辆木制小推车倒过来,卸掉轮胎,只留下轮毂,挖坑固定在河岸上,做成一个简易滑车。然后轮毂上穿过一根大绳,大绳一头带铁钩子的伸向河底,钩住装满泥土的小推车,大绳的另一头留在河岸,由两人一组牢牢攥在手中,勒在肩膀上,指挥员一声令下:“拉滑车啰!”,一组民工便拉着大绳朝着河底方向跑去。“悠着的拉啰!”的号令一出,拉滑车的就放慢了速度,知道推车快到河岸了。“好啰!”一声令下,一推车泥土就被拉上河岸。紧接着,倒完泥土空着回来的小推车,再把铁钩子带回河底,钩到另一辆装满泥土的小推车上,再用滑车拉上河岸。就这样一趟接着一趟,一车连着一车,上上下下,反反复复,等几十天的河工任务完成了,我的棉袄都被磨破露出了棉絮,两个肩膀拉滑车勒得也由红肿到血泡,最后变成了老茧子……

拉滑车虽然比其他河工略轻一点,不用推泥土车子,但是也有一定的危险性,如果一个没注意,拉滑车的途中大绳被磨断了,不仅推泥土车子的人有危险,拉滑车向河底方向奔跑的民工危险性更大,轻的摔身泥巴,重则摔伤胳膊腿,甚至危及生命。据说,每年出河工任务时,都会有因简易滑车绳子途中断裂而发生的伤人事故。

那时,公社带工的连部距离我们村里的工地不远。为了鼓舞干劲,活跃气氛,丰富农民工文化生活,连部大喇叭里天天播放山东吕剧表演艺术家李岱江著名的吕剧《借亲》选段“马大保喝醉了酒”:“马大保喝醉了酒忙把家还,只觉得天也转来那个地也转,为什么那太阳落在东山下,月出正西明了天哎明了天,今天的生意没好运,一天也卖不了几个铜钱,我马大保心内烦,抬腿走进了烧酒店,掌柜的你给我打上二斤酒,再给我弄盘炒三鲜,哎别看我衣裳穿的破,我喝酒从不少给钱……”。李岱江“马大保喝醉了酒”选段里的这些经典唱句至今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响彻耳边。

后来我参军入伍离开了家乡,直至转业到地方政府部门工作,从此再也没有挖过河。现在,随着时代的发展和生产力的不断提高,农业水利建设基本实现了机械化,挖河的任务也逐年减少直至取消,已经不再需要这样大规模的男女老少齐上阵,车推人担挖河的群众性工程了。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每当回想起挖河的事来,总是心存感激,感谢乡里乡亲的叔叔爷爷们对我第一次挖河时的关爱照顾,我将永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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