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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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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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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虎记

文/犁米

甲寅年农历的十月十一日,历书上是这样记载的:宜,搬家、装修、结婚、入宅、领证、动土、安床、出行、安葬;忌,掘井、开光……

1

当年的村主任姓武,胸无点墨,人称无文化。但是,对天干地支、金木水火土与大自然的关系,了然于胸,熟记于脑。他经常在老百姓面前显摆: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天若无土,就不能覆盖大地;地若无土,就不能承受地上万物,五谷粮食也无处生长;人若无土,就不能自然繁衍而五常不立。因此,天地人不可无土。

那天一大早,队长来到我家对着爹说,主任看过老黄历了,宜搬家、动土,你领着几个人将村南那座“虎符庙”翻修一下,旧的兽脊、筒瓦、滴水全换成红色的陶瓦。尤其是庙里贡台上,那个吹胡子瞪眼的陶虎,扫地出门,让它进入历史的垃圾堆。

虎符庙很老,据说已经存活了近十个世纪,因没有确切的历史记载,都是由一辈一辈的人口传下来的。最让人信服的一个版本是,春秋战国时期,本村出了一位曹姓大将军,掌管着10万大军镇守着鲁国与齐国交界处的长勺边关。一天,齐桓公带领齐国大军浩浩荡荡杀奔而来。曹姓大将军因未得到鲁庄公出关迎敌的口谕和命令,迟迟未敢带兵出城。在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鲁国日行八百里的驿站传令兵,携带着鲁庄公的“虎符”疾驰入城,见到曹姓大将军后,二话没说,嗖地一下,将象征兵权的“虎符”亮在了曹姓大将军的脸前……曹姓大将军看到闪着亮光玉质的“虎符”后,急忙撩开盔甲,从束腰的板带上解下另一半“虎符”,当两半“虎符”合二为一、严丝合缝地对在一起时,曹姓大将军急忙发兵,出城迎敌。一而再、再而三,一鼓作气打败了实力强大的齐桓公率领的齐国大军,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曹刿论战”经典战役。

2

至于“曹刿论战”主战场与三十公里以外的小山村挂起钩来,纯属八卦和传说。但是,老百姓在几百年前建立一座“虎符庙”,肯定是与虎相关,要不那只黑灰色的陶虎咋能在此庙中存“活”几百年的时间。

爹和村里几位有名的能工巧匠,在队长的率领下,扎架攀箔,不到一天的时间,风卷残云般就将“虎符庙”顶上的筒瓦、兽脊、滴水等建筑材料收拾干净。当他们打开红漆斑驳的木门后,供台上那只横眉冷对的陶虎,额头上的“王”字好似比平时涨开了好几倍,二目圆睁,数得过来的虎须,如张飞的络腮胡,根根倒立,锋芒毕露。再看那那半卷的尾巴,就像一条半立着身子的黑蛇,吐着信子,前后左右不断地摇摆……

天下唯有老虎敢称为“王”,除了老虎谁还敢称为“王”?还有李自成,自封为“闯王”。崇祯十七年正月,李自成建立大顺政权,年号“永昌”。在他攻克北京、推翻明王朝后,“王位”还未坐稳,就被从白山黑水远道而来的多尔衮联手吴三桂,从关外杀到关内,一鼓作气,将李闯王赶出了北京城……

西游记中有混世魔王和牛魔王,混世魔王就像现在如雨后春笋般的大师们一样,是假魔王,挂名魔王,“混世”的魔王。据说,牛魔王是真正的“牛”王,魔中的“牛人”。但它在老虎面前,只不过是老虎口中的一盘菜,就如黔之驴,体型庞大,挡不住老虎的獠牙。老虎是天生的“大王”,在娘肚子里,虎母的精血已在虎胎的额头上,刻上了隶书体的“王”字印章,虎骨、虎肉、虎霸气,基因决定了它是啸谷震惶的百兽之王。

看到陶虎凶巴巴的样子,队长抓起镐头照着陶虎的脑袋砸去,爹一个虎步,抢在队长的胸前,双手托住了下落的镐柄,然后将镐扔出了庙外。他虔诚地弯下腰去,轻轻地抱起陶虎,就像小时候抱我弟弟那样,生怕失手摔在了地上。

爹的肩是座山,陶虎趴在爹的肩头上,如同坐拥山峰,虎虎生威,再现王者风范。爹一边走着,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唱着:

咚咚锵…咚咚锵……

老李猎获一只虎

恣得我走路如跳舞

冷不防,对面跑来一条狗

咬住我的裤管下毒口

猛抬首,肩上老虎吐舌头

吓得哆哆嗦嗦想开溜

四肢无力跑不动

缩头夹尾直哀鸣

咚咚锵…咚咚锵……

  3

爹是个戏迷,京剧、越剧、豫剧、坠子、柳琴、大鼓等戏曲或唱词,他都喜欢看、喜欢听。尤其是与虎有关的,情到浓处,还会随着曲子的起伏,抬起右足,平视着前方,左腿向左方蹦跳着转圈子;有时,还会一腿抬起,另一腿直立,用脚掌脚跟交替着横向移行;有时还会跳铁门坎,用右手捏住左脚的脚尖,右足从其中的空隙处跳进跳出,手脚甚是干净利落。

爹能有这样好的身手,完全得益于演乡戏时练就的基本功。

六七十年代,日子缺乏油水,文化娱乐生活也寡淡的没有滋味,唯一能让精神胃口开荤的,就是春节至元宵节的那段时间。村里组织能说、能唱、能打的一帮青壮劳力,白天在村委大院里,按照乡土文人瞎编的剧本进行彩排。晚上,一只贼亮的嘎斯大气灯,将偌大的一座村委院落,照得亮晃晃的,整个院子人挤人、人摞人,那高低不平的人头,晃来晃去地伸长脖颈直往戏台上瞅。

匆匆登台、现编现卖的戏剧节目,在表演时难免丑态百出、笑话连篇……

记得甲寅年农历的正月初三,爹要演得节目是京剧版的《武松打虎》,爹演武松,邻居的石方叔演老虎。那天,太阳还未落山,我便和弟弟抬着一张长条凳来到村委大院,占据了看戏的最佳位置,目的就是近距离一睹爹打虎时的芳容。

开幕没多久,就轮到爹登台了,只见他穿着年前母亲给他做的厚底大棉鞋,肥硕的手织老粗布筒裤,用一条黑色的宽布带紧紧地束住,对襟棉袄扎在裤腰里面,戴一顶青色的皂帽,手提用梧桐木做成的哨棒,威风凛凛、虎虎生威。待他走了几个虎步后,开始抬臂、踢腿、转身,几个干净利落、潇洒飘逸的武生打斗动作下来,赢得了满堂彩。我和弟弟看得如醉如痴、目瞪口呆,四只手掌拍得发疼、发麻了,还停不下来,打心里佩服爹演戏的功夫。

爹打了一套拳脚、吼了一段唱腔、吃了二斤牛肉、一连喝了十八碗老酒,踢踏着足跟,摇摇晃晃向景阳冈走去……

鼓板、单皮鼓、堂鼓、大锣、小锣、铙钹、齐钹、撞钟、云锣、镲锅、梆子等器乐声,如同山洪爆发,一股脑地喷涌而发……但见石方叔披着一件带有老虎斑纹的棉线毯子,在激烈的器乐声中,一个就地十八滚,从后台跳将出来,“道具虎”石方叔四肢着地,一会撩起后腿,一会仰起前身,打着旋子,猛虎下山,一扑,一掀,一剪,一招狠起一招,不断地用“铁尾巴”“铁腿”“铁腰”攻击着醉态的爹。面对横斜里窜出来的“猛虎”,爹的酒一下就醒了十分。只见他不断地移动着步伐和身法,在舞台上,穿、蹦、跳、跃、闪、展、腾、挪、进等,虽是花拳绣腿,但假戏真做,让人看得目不暇接,如身临其境。石方叔那身淡黄色的“虎皮”上,布满了浅黑色的横纹,就像被压缩到极限的手风琴,开合之间,散发着隐隐的虎威和杀气。

“看棒……”爹大吼一声,手中的梧桐哨棒擦着石方叔的头皮,带着哨音砸在了台柱子上,只听咔嚓一声,中空的哨棒断成了两截。瞅准空挡,爹一下骑在了石方叔的后背上,轮起了海碗般大的铁拳,照着“虎头”如捣蒜般的猛砸起来。无奈入戏太深,一个横勾拳挂在了石方叔的嘴巴上。刚才还在弓腰、起伏、挣扎的“老虎”,就像半截松塌的粮食口袋,趴在舞台上没了动静。爹轻轻地揭开蒙在石方叔头上的虎纹棉线毯,把他翻转过来,瞪大眼睛使劲地看着石方叔的脸面。只见石方叔慢慢地睁开紧闭的双眼,把右手伸到爹的眼前,就像古代传令的驿兵将“虎符”亮给大将军那样,把一颗带着鲜血的“虎牙”戳在爹的脸面上,含糊不清嘟囔着“你混蛋吗,你以为我真是老虎?呸……”一口咸中带腥的血沫,就像出膛的子弹,射在了爹的脸面上。爹用手在脸面上抹擦起来,不擦还好,一擦满脸都是红色的口水,货真价实的一张“京剧脸谱”。

爹被吐口水后,恼羞成怒,再次轮起了油锤般的铁拳。此时,后台的乐师、跑堂的、报幕演戏的,大喊小叫着粉墨登场,将剑拔弩张、撸袖子攥拳的两人分离两旁。这时,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就像油锅里撒进了一把盐,有喊的、有叫的、有哭的、有笑的、有骂的、有闹的,还有向舞台上抛尘土、扔石块的……《武松打虎》的闹剧,在乱哄哄的叫嚷声草草收场。

从那,爹和石方叔成了“名人”,《武松打虎》被乡亲们戏虐为《武松打人》该剧成了两人的成名作。

4

陶虎被爹扛到家中后,把祖母唬了个半死,她定了定神,恶狠狠地问道:“你这个祖宗老爷,咋把‘虎符庙’里的老虎给扛到家里来呢?你把安放在那里,晚上你搂着它睡吗?”对于爹将陶虎弄到家里来,不但祖母一万个不乐意,我们兄弟几个也是极力反对,并且还威胁他说,如果你不把陶虎送回去,等你出门后就给你砸烂。

为了防止陶虎被粉身碎骨,爹将它安在了我家的西院墙上,还将二哥的红领巾,戴在了陶虎的脖子上,头西尾东,威风凛凛的陶虎,天天有所期待地目视着远方。有天,村主任悄悄地来到了我家,手搭凉棚,看着山墙上的陶虎,咬着爹的耳朵说:“这是个‘虎神’,不能让它在家里,会有煞气生成。”爹听后,将叼在嘴里的旱烟杆子,慢慢腾腾地抽出来,咂吧着嘴唇说,“主任,你逗谁呢?它就是个泥巴做的营生,放到火里烧结实后就变成神了?将来你死了,把你的骨灰掺和到泥巴里面,捏一个和你一样的小人,放火里烧结实后,你就能变成神了?如果你能成精,那跟你有仇的人,还不都变成倒霉蛋了?”主任被爹噎得嗝喽嗝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直翻白眼。

正如村主任所言,自从陶虎入住我家后,因有煞气,邻居不敢到我家串门了,路过的行人宁愿绕道走,也不愿意从我家门前过。以前,有那么几条狗,老是跑到我家院墙跟前,对着墙跟前那棵歪脖子老榆树撒尿,皲裂、反翘的老树皮下,尿液涔涔,骚味熏人。狗尿火大,日积月累,把树身烧得伤痕累累,惨不忍睹。自陶虎上墙后,那几条癞皮狗,踪迹全无,再也不敢到此一尿了。

老虎不发威,它就是病猫,发起威来,可就不得了。陶虎入住我家的第二年,二姐莫名其妙地生起病来,赖洋洋的像个病猫。去医院检查后,医生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让回家静养。养来养去,病情反而越来越严重,请了个巫婆看了看,说家里藏着“病神”,让墙头上的“虎神”驱赶出去,二姐的病也就好了。后来,二姐病入膏肓,一命归西。

有次,爹到南山采石料,当他用铁撬棍将一块席片大的青石板撬起,用脚尖顶住铁垫块,使劲地往石缝里推去,没想到推空,半个脚掌塞到了石缝中,急忙回抽,青石板已经将爹的脚板死死地咬住,怎么抽也抽不出来,待等到有人路过此地时,爹的脚掌已经血肉模糊,五个脚指头都被压扁了。后来,村里人说,爹得罪了“虎神”,那撬开的石缝就是山里“虎神”张开的血盆大口,没把爹吃掉就算高抬虎手了。

有了血的教训,爹不得不信陶虎会生煞气的事实。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爹悄悄地爬上墙头,用绳子捆住陶虎的腰部,小心谨慎地下放在地面上,然后,用一块黑布罩住陶虎的脑袋,又将它送回了“虎符庙”,“虎符庙”返修后,变成了一所黑砖红瓦的普通小屋,村里人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骨灰堂”,用以存放村里逝者火化后的骨灰。

以前,供奉陶虎的土台子,被用红砖砌成、水泥抹面的条台代替,一个个四四方方的骨灰盒,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上面。昔日,被供奉膜拜的陶虎,屈蹲在台与台之间的空格里,守候着亡灵,与鬼魂为伴。

后来,“骨灰堂”里面的亡灵,逐个被他们的后人领取埋葬,落土为安。那只被爹遗弃的陶虎,也被有心人顺手牵羊偷走了。据说,八十年代中期,有个香港人,出手2万元从村里一户人家买走了陶虎,香港人一倒手20万元又卖给了外商。此后,陶虎漂洋过海,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5

唱戏的疯、看戏的迷,庄稼人种好地才是本分,祖母经常教训爹说。自从二姐亡故、爹的脚掌被石板压烂后,他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一边唱着、一边手舞足蹈地走路了。即使遭遇这么大的家庭变故,爹心中的舞台也从未坍塌,前台提不起精神表演,他就转向幕后去发泄……

爹不但是有名的“工匠”,还是犁田耙地的好把式。每到春秋二季,队里那两头犍子牛就专供爹使唤,他逢人就说,黄色的犍子牛是他的大兄弟,黑色的犍子牛是他的二兄弟,他们兄弟仨搭伙劳作,同舟共济、同甘共苦、任劳任怨。

一年之计在于春,大地回暖,春茬地翻耕是人牛最累的季节。吃草倒料的犍牛,消耗体力大,一亩地需要歇息几次才能耕完。牛通人性,时间长了,牛摸得上爹的脾气,爹更了解牛的脾性。有时,黄犍牛累了,会回折牛头,朝着爹吹个带有音乐感的响鼻,爹看到后,笑眯眯地问黄健牛道:“大兄弟,是不是想歇歇?”那黄犍牛就会撬起尾巴,左右摇摆一下,表示回答。爹就会高声吆喝一声,“好来,那咱到地头后歇歇脚。”

黄黑两犍牛并驾齐驱,犁铧翻起的土壤呈波浪形一边倒去,香甜的气息,从垄沟间升腾,环绕在犍牛的腿间、爹的腰间,土壤的芬芳,就像皮实的孩子,人牛走,它也走,紧随其后,将一路芬芳毫不吝啬地洒向田野……

爹将犍牛身上的耕具卸掉后,让它们趴在他的身边,一边卷着纸烟,一边和两位“兄弟”啦闲呱:“人误田一季,地误人一年。这段时间我也知道你俩很累,过了这一季,就让两位 ‘兄弟’好好地歇一歇,现在可不能耍滑惜力气呀。”爹一边抽着地头烟,一边用手心轻轻地抚摸着黑犍牛的耳朵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二兄弟?”

那黑犍牛听得懂爹的话,眼望着爹不住地点头,“累,并快乐着,只要你能撑得住,我们就坚持到底!”

看着两头犍子牛快乐的表情,爹一时兴起,用他那不利索的右腿,将屁股下面的新鲜土壤平了平后,伸胳膊撸拳、模仿着孙镇业老师的腔调,唱起了山东快书武松打虎:

闲言碎语不要讲,表一表好汉武二郎。

那武松学拳到过少林寺,功夫练到八年上。

回家去时大闹了东岳庙,李家的五个恶霸被他伤。

在家打死李家五虎那恶霸,

好汉武松难打官司奔了外乡。

在外流浪一年整,一心想回家去探望。

手里拿着一条哨棒,包袱背到肩膀上。

顺着大道往前走,眼前来到一村庄。

嚯,村头上有一个小酒馆,风刮酒幌乱晃荡。

这边写着三家醉,那边写着拆坛香。

这边看立着个大牌子!

上写着:“三碗不过冈”!

…………

这只虎,高着直过六尺半;

长着八尺还硬棒; ’·

前蹿八尺惊人胆;

后座一丈令人忙;

身上的花纹一道挨一道,

一道挨着一道黄;

血盆大口一张簸箕大;

俩眼一瞪象茶缸;

脑门子上长着一个字,

三横一竖就念王。

…………

爹越唱越激动,就像高速下滑的过山车,失去了控制,只见他拐拉着双腿,一步跨在了黄犍的脖颈上,意识中将“大兄弟”当作了景阳冈吃人的猛虎。于是,左手握住黄犍的牛角,右拳雨点般的落在了“大兄弟”脑袋上,直把那黄犍牛捶得摇头晃脑、连连告饶:大哥、大哥,人们都说,老要正经,少要板正。你别冲动,俺可不是景阳冈上的老虎,俺是你的大兄弟黄犍,你把俺打晕了可就没法拉犁干活了!

意识到自己失态、失手后,爹满脸羞愧、很不好意思地迅速从牛脖颈上遛下来,对着黄犍作着揖说:“大兄弟,我从小就好唱戏,一唱就忘形,以后就正经起来!”

那黄犍听完爹的道歉后,噗噗噗地吹着响鼻,回应父亲说:“心情可以理解,但是,无缘无故地被你捶了一顿,心里也是很憋屈的。以后,如果再得意了,你可以踮着脚尖向天上使劲蹦,只要不跨在俺的脖颈上张牙舞爪就中,俺的脖子可不是你唱戏的舞台。”

今逢虎年,昔日被乡民们称为爆料神、段子手的爹,在天堂的舞台上又唱起了《武松打虎》的乡戏。冥冥中,好似又听到咚咚锵、咚咚锵……爹用嘴发出锣鼓铙钹的打击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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