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两座山

文/李召新

记得那是刚上小学一年级，语文课本的第一页：日月水火，山石田土。我们问老师：“什么是山、什么是石呀？”老师用手比划着：“山，好多石头堆成了山。石，石——”老师绞尽脑汁，打了个比仿：“石头是比砖还要硬不知多少倍的东西。”“可我们这里没有石头、也没有山呀？”老师耐心地给我们讲：商河是鲁北平原，只有土地，没有山。

十二岁那年的麦收时节，我跟大人一起割麦子。割麦子这活儿可是庄稼地里最累的！不仅需要身强力壮，还要四肢协调，弯着腰，眼看着麦子，手挥着镰刀，“唰——”镰到麦倒。虽然大人比我们多割了好几垄，可我还是被远远地落在了后边。实在顶不住了，我干脆直起腰来，想喘口气儿。突然，眼前出现了一道奇观：在正南方的天边，一处高低不平的、青青的东西。我大声喊了起来：“快看，你们快看呀，南边那是什么？”大家都被我的喊声惊动了。“那是山，是济南的山。”大人们给出了统一的答案。“山很高，离我们很远。多亏今天的天气好，空气透亮，咱们才会看到。”噢，这就是山呀？

麦假结束，回到学校。我问老师：“济南的山有多高呀？”老师告诉我：“济南离我们这里有二百来里路。离我们最近的是华山，有二百多米高吧！要想看到真正的大山，那就好好学习吧，将来考上大学，到省城读书去！”

招生制度改革的第二年，我有幸考上了师范，告别了家乡，遗憾的是读书的地方还是没有山。也就是这一年的冬天，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从此，我们的国家步入了经济发展的正确轨道。记得，我毕业回家乡工作的那一年，商河的棉花大丰收。供销社的收购站上，买棉花的车队排出几里远。收购站里面白花花的棉花堆成了山。还有，那两年，粮食也是高产。家家院里金黄的玉米垒成了垛。房顶上，窗台上，甚至院内的树杈上，都是玉米。庄稼人吃着白面馍馍，数着崭新的“大团结”，那真叫一个恣儿呀！

乡亲们吃得好，穿得暖，手里有了钱，就想着盖新房。为把房基打好，他们宁肯到二百里外的历城、长清去买石头。那十多年，商河一带的农民盖房子，还真吃了济南附近的好几个山头哩。

农民过上好日子了！1980年冬天，新华社记者李锦先后两次到商河采访。看到家家粮满仓、油满缸、幸福写在脸上的小日子，他问乡亲们：这好日子是怎么来的？乡亲们异口同声：一是政策好，二是天帮忙呗。李锦把在商河的所见所闻所感写成了内参，转到了中央领导那里。小平同志看了这个消息，立即批示：金山银山，政策是靠山！

金山银山，党的政策是靠山！这话说到农民的心里去了！过去到处是荒碱洼地的商河县，通过农业生产责任制，彻底摘掉了吃不饱穿不暖的落后帽子。

二十多年前，我离开商河，到省城工作。虽然逢年过节也会回家几趟，听说家乡的变化很大，可大多是道听途说，我半信半疑。退休后，带着几分乡愁，还有一点疑问，回去住了几天。在文化旅游局工作的老伙计陪我仔仔细细把商河的城乡看了一个遍。所到之处，叫我大吃一惊：商河太美了！这还是我心目中的家乡吗？

大沙河是一条横贯商河的主要水系。过去，有河无水，沙土飞扬。可如今，沙河两岸水清树绿，鱼翔浅底。沿河的公路两侧，行道树搭建成了一条绿色的长廊，延绵几十公里，那简直就是一个天然养吧呀！从商河申报国家级生态县的材料中我看到一个惊人的数据：到2020年，全县公路绿化完成1520公里，森林覆盖率达到了百分之三十九。仅2019年，全县用于水利建设的资金就超过了四亿元。沟成网，地成方，条条道路树成行。有水，有树，生态环境自然就好了。国家级生态县的金字招牌成了商河最有价值的名片。

在我的记忆里，清水洼是商河最大的荒碱洼了。三万多亩的洼地，除了长茅草和芦苇外，剩下的就是春天白茫茫、夏天水汪汪的荒凉景象了。然而，今天的清水洼成了远近闻名的康养之城。一座清水湖，万亩成片林，把过去的不毛之地改造成了标准的湿地公园，湖的北面是著名的温泉小镇——北纬37度，南面是江北最大的无动力儿童游乐园，西侧是温泉中心。再往西，就到了连续七年举办花卉博览会的商河花卉大世界了。上千亩的花卉园区，数十个花卉温室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闪光。走进室内，那红的耀眼的是安祖花，群蝶飞舞的是蝴蝶兰，还有那成片的绿色肉类植物，让我真正懂得了什么叫花的海洋，什么叫生机勃勃！

紧邻花卉大世界，是一家温泉宾馆。走进这里，见偌大的院子里，到处是车，红的、白的、黑的，轿车、跑车、越野。正在指挥车辆来往的保安师傅说：“你说邪不邪？这几年来这里住宿的客人络绎不绝。你若不预约，肯定没有床位。怎么，你不还相信？你看看，我们老板的脸上写着唻。”

那你说人家来咱这里干什么？我再发疑问。“这还用我说？环境质量最好，温泉疗养更妙！”，他生怕我不相信，赶紧补充道：“你没有听说吗？去年在济南的综合考评中商河获得了一等奖！那可是真金白银换来的呀！习总书记怎么说的？这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嘛！”你还别说，这位爱说的保安师傅还真说到点子上了。

绿水青山，金山银山。走遍家乡的土地，我彻底否定了自己对商河的偏见。谁说这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没有山？在家乡的父老心目中，有座挪不动、搬不走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