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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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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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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陵城的小米

  文/王永忠

先有平陵城,后有济南府。作为“济南府”重要源头的章丘平陵城,是距今4600年的龙山文化发祥地,也是汉代铁官重镇。当年戍守长城边关的武器,就是在这里炉火打制并运达的。三十岁的曹操在此处担任济南相,挥斥方遒的政治生涯就于平陵城正式开启。苏轼抵达此处,品尝了鲜嫩筋道的龙山豆腐,欣喜过望,写下了“济南春好雪初晴,才到龙山马足轻”的畅快诗句。

1952年10月,毛泽东考察了济南,史识过人的老人家当时娓娓道来:“老济南在东平陵城。因为济南这个地方在济水之南,所以从西汉起就叫济南。汉代的济南国治所叫平陵城,就在今济南市东郊龙山镇东北。西汉时,济南一度改为郡,后又复国。曹操曾任济南相。到晋朝,济南郡的治所才由平陵城转到历城,就是现在济南市内的旧城区,而原来的平陵城逐渐衰颓”。

现在,整个平陵古城遗迹被距今2200年的古城墙包围着,足有 3000亩。据活着的老人说,此处有异象,每六十年就出现一次“车马辚辚,人声鼎沸,摩肩擦踵”的奇异场景。我是唯物论者,但当我伫立古城墙眺望,当年的繁华场面仿佛就在眼前:热气腾腾豆腐坊,叮叮当当铁匠炉,挥汗如流打谷场,石碾流转碾米房,黑烟袅袅烧陶窑。吆喝声,晨钟暮鼓声,鸣锣开道声。箪食壶浆者如云,摩肩擦踵连片。

这是我的心目中的“平陵气象”。

何以匹配如此沧桑?如今当地政府在平陵古城遗迹建起了“平陵田园”。春来,油菜花怒放天地间,仿佛如椽大笔饱蘸黄绿凌空点抹大地,千年古朴瞬间欢腾。黄花扎根黄土,唤醒千年历史,唤醒万千灵魂,久远沉积沸腾翻滚。这黄花海洋分明是地下万千灵魂的幻化,一个灵魂一株花。繁花扶摇,魂魄灵动,花之纷扬,魂灵面世,风吹浪滚,黄花聚魂。

一望无际的黄花掩护了沧桑,延续了沧桑,彰显了沧桑。鳞次栉比的人工建筑,只能损害脚下黄土之久远之古朴,惊扰古国的沉静。厚重需以空灵掩映,厚重浓郁了黄花之黄。此处黄花格外浓,此处黄花有故事,故事之波澜壮阔,花之沧桑烂漫,平陵古城的天空愈益辽阔深远。

秋到,平陵城的小米上台担纲主角。平陵城的小米被称为“龙山小米”,是“龙山文化”重要标志之一,种植历史近9000年,它越种越金黄,越种越浓香。1749年,东平陵城出现“谷生三穗”瑞象,乾隆为此南巡至章丘。“龙米”从此成为皇家贡品。

平陵古城,每年春季“油菜黄花节”,秋季“丰收节”。丰收节的主题自然是收获“龙米”这“龙山之禾”。小米之黄,乃油菜花黄之延续之凝结也。

我惊叹于梵高笔下的“向日葵”那摄魂黄色。黄色,这简单的阳光颜色,却也囊括赤橙黄绿青蓝紫。平陵城太古了,太富庶了,古得没法叙述,大声若稀,大象无形,唯有看上去简单的黄花海洋才与“新石器晚期至夏文明之前”这段史前混沌历史匹配。久远和富庶, 正是“古国洪荒”的注解。而太阳正是"龙山文化"的图腾之一,另一个就是"缭绕空灵"之意的"凤凰"。

龙山平陵人类活动史有9000年的记载,其实就是狗尾巴草被驯化培育成口中芬芳回味之“龙米”的9000年的过程。

我们驱车直接驶进“平陵田园”里面专门种植小米的“青霞农场”。“青”和“霞”取自农场男女主人名字各一字。在我看来,“青”乃“青野禾苗”之意;“霞”乃“晚霞丰收”之意。“青霞”二字囊括了作为庄稼的小米的生长过程,又何尝不是人的“从清晨到夕阳”的短暂而壮丽一生的浓缩概括呢?男主人姓雷,女主人姓杜。老雷老杜经过商,干过实体,富过也穷过。穷的时候竟然连一瓶酱油一瓶醋也买不起,赊都赊不出来。老雷是60年代末生人,老高中生,话语朴实生动。他说,我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最终回身选择了生我养我的黄土地,我要把毕生精力灌注在龙山小米上。

“卓越”与“精致”竟也与朴素土地直接吻合。

老雷的话语,一下子让我想起了名著《飘》那句名言:土地是世界上唯一值得你为它奉献,值得为它奋斗、牺牲的事物,因为它是唯一永存的东西。

老雷说,秋收了,地里先铺上一层羊粪,再种油菜花,油菜花因此肥壮如灌木。春末除了留少许种子,包括花和籽在内的整株油菜花完全碾碎回归大地作肥料,然后种下小米。呵,芳香浓郁、金黄灿烂、个大粒圆、油光金汤的龙山小米,是这么来的。世上真的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吃好看的东西从天而降。

他说,施化肥种出的小米味道寡淡如水,水米分离,熬不成金汤。除草剂万万用不的,因为野草与禾谷同宗同性,除草剂不仅除草,也除禾苗。

我问他价格,他说“我的小米价格不菲,三十元左右一斤,要不我就赔了”。他说“决定商品价格的是付出的劳动和精力”。“你这不发大财了吗”?他说“谈不上,我要确保龙米的品质,我承包400亩土地,真正种小米每年就是百十亩。同一块地,今年种小米,明年就要种玉米,轮换着种,让地歇过来。但我不愁销售,我的用户,回头客是大头”。

我对小米和谷苗怀有特殊情愫,我的中文系有位叫"米米"的同学,人温和。看到金黄小米,我想到自己的青葱读书岁月。我的兄长六十年代初生人,那年他考上了高中,老娘高兴得几乎是小跑在坡路上,告知正在地里剜谷苗的兄长,那时我村考上高中的每年也就一两个。稀罕。

还有五六天就要收获谷米了。我们走出老远,回头看,黄绿色的大地上,一对戴着草帽的中年夫妇,一会儿仰望蓝天,擦擦汗,一会儿低头侍弄着平陵城的禾苗。外面的浮沉喧哗真的与他们无关。我们行驶的车外路旁,饱满的沉甸甸的谷米谦逊的随风微动,满眼的谷穗飘荡着富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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