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散文》
内刊会员
文/郑胜男
秋渐浓。最后一朵夏花兀自绽放，绚烂得像年少时轻狂的梦想。
娜布琴花，我认识的第一个蒙古族女孩，能说蒙语那种。
六年前，那时我刚到九原工作，在区里宣传部借调，与市融媒体中心到哈林格尔采访一个农业项目。融媒体中心有一个女摄影记者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她细细的胳膊端着一个大单反，单反上还有“小白”加持。我感觉她的胳膊随时有可能被这个相机压折。然而她端起放下相机的架势却又那么轻松娴熟，相机的挂带随意在胳膊上绕两圈，按动快门前，习惯性地向上推一下帽沿。相机在她的手中像是魔术师的水晶球，随心所欲任其摆布。我第一次见一个女生把相机拿的如此酷帅，神似发哥叼烟的样子。
晚上我们一起在梅力更蒙古包里吃蒙餐。那时我刚到包头，对牛羊肉还是拒绝的。那晚整场只有我们两位女士，于是我俩默契地坐在一起。奶茶、烤羊背、肉肠血肠……内蒙的美食依次上桌，我却丝毫没有食欲。摄影师小姑娘可能以为我是羞涩拿捏什么也不吃，于是拿起我空空如也的碗，放上风干肉、炒米、奶酪，又盛了两勺奶茶，推到我面前，示意我品尝，看她那神态像是给了我一个人参果。可我看见浅棕色的液体上飘着一层黄油说不出的反胃。过了一会儿，服务员端上了一盘小包子，她夹了一个给我，说：“布里亚特包子，好吃。”我冲她礼貌地笑了笑，浅尝一口，果然不符合我的胃口，我心里暗暗吐槽：这一桌都是什么玩意。
蒙古包里的人喝着马奶酒，还有人用蒙语唱祝酒歌，歌是真好听，很短，不停重复，每重复一次节奏加快一次，气氛十分欢乐。
可能是因为我俩都没有喝酒，在这种氛围中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于是不约而同走出蒙古包。
梅力更的空气真好，有青草的香气，感觉甜甜的。
“天呐，你看这里的星星密密麻麻的！”我真的是第一次见到那样多星星，比小时候我家院子里的还多。
“这有啥奇怪的，草原上的星星就是这样的呀。”她见惯不怪地应和这我。
娜布琴花，一个报社的实习摄影记者，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那晚在星空下，我俩聊得很投机。她说，山上挂着着的这套设备，是额吉卖了两头牛换来的。她给我看了许多她拍的照片，这些作品就像她一样有一种野性的美，视觉延伸感、冲击力都很强。她说她喜欢拍照，喜欢拍草原、拍牧民、拍那达慕……，希望有朝一日能得到“金镜头”奖。说这番话时，这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小姑娘的眼睛里闪烁着星光。
在宣传部借调三个月后，我回到原单位，与融媒体中心再无交集。
不久前我与摄影协会李老师聊天，说起想给孩子拍一组生日写真，李老师给我推荐了一个万达写字楼里的摄影工作室，说那个摄影师人物拍得特别传神。
我慕名前往，已经上午十点钟了，我却吃了一个闭门羹。转身进商场逛了一圈，我仍然不死心，直到中午才等到工作室的主人。她迎面走来，楼道逆光，我看不清她的五官，只能看见一个大概轮廓，纤瘦的身材却很健美，一顶棒球帽压得很低。
“娜布琴花？”我试着喊了一声。果然是她。
“怎么不在报社了？”
“挣得太少，我们搞摄影的都穷啊。”
“也好，体质内也不一定适合你，工作室很符合你艺术家的气质嘛。”
“既然来了，我先给你拍一组肖像吧。”
“那我不得化化妆，换换衣服？”
琴花从头到脚审视了我一遍，然后扔给我一支口红，“抹点口红就行”。
我不自在地站在她为我布置好的背景前，嘴角努力去够耳朵根。
琴花不满意地从相机后伸出头，说：“姐姐，不要摆出假情假意的躯壳，真实一点。”
我俩一边聊天一边拍照，直至傍晚，肚子咕咕直叫。
“走，今天姐请你吃饭。”
“吃啥？”
我想了想说，羊杂。因为我知道万达附近有一家不错的羊杂店，虽然环境不行味道一流。
“哈哈哈”琴花爽朗的笑声像是草原上的驼铃一样清脆。
“现在这么重口味吗？下次是不是要吃羊尾油了？”
羊尾油这道内蒙美食我估计我这辈子也驾驭不了。一坨夹杂着血丝的肥油，用刀薄切一片，再抹上草原野生韭菜花酱，据说人间美味，我从心底拒绝。
“吃羊杂不得喝点？”
“喝呗！”我也不甘示弱。
于是我俩吃着20一碗的羊杂，喝着168一瓶的河套王。
“啥量？”琴花挑衅地看着我。
“半斤打底。”
“你一个汉族人能喝过我蒙古族？”
事实证明琴花的话说早了。也就三两，她已经面红耳赤，有点飘了。
“姐，你竟然有这项隐藏功能？”
“哈哈，我从未隐藏，只是没机会显示罢了。”讲真，我小时候经常看爷爷喝酒，一个口杯、一碟花生，酒不醉人人自醉。没想到我竟遗传到爷爷的酒量，只不过我很少喝。
酒足饭饱，我俩坐在银河广场的长椅上，仰望星空。
“姐，你还写吗？”
“偶尔写点吧，陶冶情操，我的才华支撑不起梦想，放弃了。”
“你呢，离开报社，金镜头不要了？”
“先吃饱饭再说吧！”
我想劝琴花不要放弃梦想，我可以说出一大碗鸡汤。可是那晚我却什么也说不出。仰头想要看到很多很多的星星，可不知是城市灯光太亮，还是因为阴天，我们没有看见一颗星星。
路边有一朵倔强的夏花，在秋风中抖动着花瓣。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