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黎明
由于工作关系,我经常到全国各地出差。每到一座自己未曾到过的城市,心里总不免产生“陌生”和“新鲜”两种奇特的感觉。
对一座城市的新鲜感,通常来源于这座城市里市民口中难懂的乡音、独特的服饰、豪华的建筑、特色的饮食、繁华的街景、雍容的商场、著名的景点、罕见的古迹。但我对这些常人都很感兴趣的东西,并不来电。我只是对一种地方很感兴趣,那就是图书馆。每到一个地方,只要有空,我总会去这城市里的图书馆逛逛。哪怕不借书,只是逛逛,都觉得很好,很舒服。那对我来说,似乎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虽然每座图书馆的建筑外观不尽相同,但里面的设施却大致相似。都是一排排书架,整齐地码放着一排排或新或旧的图书。最重要的是,在不同的图书馆,总是能看到同一个古人所留下的同一部作品。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图书馆,看到相同的作者,相同的书,难免会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这种感觉,足以使你忘却“身在异乡为异客”的孤独与寂寞。
和图书馆结下不解之缘,是在大学时代。那时,十九岁的我,独自一人来到南昌这座陌生的城市求学。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出远门,也是我有生以来到过最远的地方。刚入学之时,和所有新生一样,由于人生地不熟而感到非常孤独和寂寞。幸好,当时有位室友在大学之前就在南昌上学。因此,对南昌再熟悉不过。周末的时候,他骑着自行车带着我遍游大街小巷,逛图书市场、古玩市场等地方。其中有一次,突然把我带到一个犹如世外桃源的大院子里头,里面坐落着一座很宏伟的大楼。我抬头一看是“江西省图书馆”。这是我这个农村娃第一次见识啥叫“图书馆”,也是我生平第一次走进这个神圣的地方。
一进图书馆大厅,就看见正堂上龙飞凤舞地写着高尔基的那句名言:“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整个大厅安静肃穆,颇有某种“圣殿”的意境。往里走便是一间间藏书室,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各种泛黄或崭新的书籍。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藏书,使我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也像一个穷光蛋,突然看见满地钞票似的。使我顿时兴奋得手舞足蹈,激动不已。
自那以后,每个周末我均风雨无阻地来到这个图书馆复习功课,或借阅书刊。四年大学光阴,使我对这座图书馆产生了很深的感情。记得我每次来这座图书馆,我都坐在北边最角落的那张桌子,除非此前已先被人占坐,不然绝不破例。这个位置光线较好,且安静。抬头就能看见墙上挂着一副艳丽的红梅图。这副梅花图,恍若一次次提醒我:梅花香自苦寒来。不经一番寒切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寒门子弟,不刻苦勤学,何来光彩的未来。因此,只要一坐在那里,就不好意思偷闲。
转眼间,十多年过去了。我的钱包皮夹里,一直随身携带着当年在那图书馆办理的借书卡。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一直带着它,或许是一种缅怀吧!缅怀它陪我在那里度过的四年光阴。带着它,就像带着一位能见证我往昔的老朋友。有他在身边,心里就觉得温暖、踏实。
每当出差或途径省城南昌之时,我必定抽空到省图书馆去走走。必定到那张我曾经坐了四年的座位上坐坐。哪怕只是小坐一会儿,也觉得倍感温馨。那似一种回到故乡,回到家的感觉。看看墙上依然健在的梅花图。虽然已经略显陈旧,但她依然那么傲骨和动人。就像一位在家守候孩子随时归来的母亲,虽然久经风霜略显苍老,但她依然是那么慈祥,那么漂亮。
人活一世,总有些日子,值得我们怀念;总有些人,值得我们惦记;总有些事,值得我们回味;也总有一些地方,让我们难以忘怀。特别是那些我们曾经奋斗过的地方,总是让我们念念不忘。确切地说,是我们不肯忘却。省图书馆,就是这样一个让我不肯忘去,也不愿忘却的地方。因为,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和志趣相投的人“类聚”。才能与人类历史上世界各地的文化先人们“约会”,倾心交流。听他们诉说过去,谈论未来。
自那以后,逛图书馆便成了我的个人嗜好,或者说一种个人情结。每到一座陌生的城市,总想去那座城市里的图书馆坐坐。就像一个基督教徒,每到一座城市,总想到当地的教堂诵经一样。不同的是,他们朝拜子虚乌有的上帝。我朝拜那些曾创造并记载了人类文明的文化大师们。相同的是,我们都有一颗朝圣的心。我们都在各自的精神殿堂里,“超度”各自庸俗而愚昧的灵魂。
是的,图书馆是我朝圣的殿堂,也是我灵魂“受洗”的地方。她更是我眷恋的精神故乡。在这精神的故乡里,我愿意做个捉蜻蜓的孩子,快乐地捕捉智慧,捕捉每一个闪亮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