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虫记

文/韩国清

院子里若养一些花草之类的，这固然能让生活增添许多的雅趣，但我不行，馁养馁败。惟有一块方方正正的菜地，与我生缘，多年来我一直乐此不疲，虽然面积不大，但常年长出来的蔬菜总是鲜嫩无比的，十分喜人。旺盛的时候自足有余，多半是一袋袋的送人。

今年气候异常，临近立冬了，当铺天盖地的大雪在北方苍茫的大地上奔走相告的时候，南方的气温仍然似初夏一般，每天都在20多度上徘徊。当然，这种温润的气候，对于秋冬季蔬菜的生长带来了勃勃的生机。播下的上海青、萝卜、红菜苔、包菜等，不两天的功夫，就密密匝匝地从温暖的土壤中探出头来，像儿时挤在人群中看露天电影一般，一个个踮着脚，伸着脖子。它们还互不相让，你挤着我，我推着你，谁也不肯委屈，都在暗中较劲。几天之后，那些身强体壮的终于巩固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在前后左右开枝阔叶了，一派生机盎然。这个时候你再看吧！前几天明明还是一块空荡荡的菜地，现在却梦幻般地变成了一片清澈粼粼的碧池，艳阳高照之下，绿莹莹的一片，泛起盈盈的波光，院子里似铺了一层细软的绸缎，流光溢彩。

温润的气候虽然是蔬菜的生长期，亦是滋生各种病虫害繁衍的高发期。不几天，那些油光润滑的上海青、红菜苔、包菜就遭到了侵蚀，碧绿青翠的叶子上布满了大洞小眼，或残缺不全，像人得了白肺病拍出来的CT片一样。起初我还以为是住在附近的那些小鸟在使坏，便在院子空白处投了些鸟食。后来又觉得是错怪了它们，因为在我没投食的时候，菜地里两三天也不见一只鸟儿的身影。而菜叶上的伤痕却一天比一天恐怖，简直是千疮百孔，体无完肤，有的仅剩下瘦骨嶙峋的茎脉。院子里那层光泽新颖的绸缎，此刻仿佛是法门寺地宫里出土的一片绫绢，破烂不堪，黯然失色。而且范围还在逐渐蔓延之中。这种状况不用细想，断定就是虫害使然。

虫害在我们生活中其实是一种常见的自然现象，历史上最骇人的该属蝗虫之祸了。早在盛唐时期，黄河中下游地区是蝗虫滋生的温床，河南、河北、山东等地连续蝗灾泛滥，《资治通鉴》记载有“旱蝗相乘，谷籴翔贵，兵氓馁死，十室九空，通邑化为丘墟，遗骸遍于原野”。由此可见，蝗灾的泛滥是多么的触目惊心骇人听闻。尽管传说唐太宗李世民有过擒蝗吞食的惊人之举，那也没能降住这害虫的飞扬跋扈。蝗灾直接导致庄稼绝收，造成严重饥荒，饥荒必然带来匪寇盗贼猖獗，从而引发社会秩序的混乱和震荡。丛观近300年大唐盛世最后走向覆灭，固然有诸多历史和社会矛盾所致，但是，中原地区持续大面积的蝗灾，致民不聊生，不能不说是取到了助纣为虐推波助澜的作用。足见这区区蝗虫之凶，危害之大。

解放初期南方许多地方流行一种血吸虫病，俗称“大肚子病”。同样是虫害所致。染上这种疾病的人腹大如鼓，骨瘦如柴，年轻人失去劳动力，已婚妇女不能生育，并且它的传染性极强，蔓延甚广。致使千家万户家破人亡，许多村庄杳无人迹，荒草丛生。面对劳动人民遭受的深重疾苦和灾难，1955年冬，毛泽东主席向全国人民发出“一定要消灭血吸虫病”的伟大号召，随即一场声势浩大的防治血吸虫病的群众运动在各地蓬勃开展。仅用了两年的时间，中国人民以改天换地的英雄气概，终于战胜了肆虐人民群众上千年的顽疾。于是，毛主席豪情万丈地写下了“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七律二首.送瘟神》的诗词。不仅揭露了旧社会给劳动人民造成的沉重灾难，也热情地歌颂了社会主义制度及劳动人民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改造山河、战胜自然、根治血吸虫病的辉煌业绩。充分展现了一代伟人心系人民群众的崇高情怀。

我从小生活在乡下，见过形形色色的虫儿，大的小的、地上爬的头上飞的、潜在水下的悬在树上的、屋前屋后犄角旮旯的，道路上大摇大摆的，随处可见，仿佛处处都是虫子们的天堂。那时最惧的是长虫和马蜂，长虫让人恐怖，马蜂袭人凶猛。

幼小的时候，夏天光着膀子黑汗水流的攀树，曾两次不慎触到挂在上面的洋辣子，也叫绿刺蛾，脖子上或后背上顿时起了铜钱样大小的红斑，像患了带状疱疹一般，火烧火燎的又疼又痒，简直让人焦灼不安，恨不得把这欺我的毛毛虫一举拿下千刀万剐方能解恨。

十来岁的时候，在稻田里随大人们插秧，未免遭到蚂蝗的侵袭。那些潜在水下俗称“吸血鬼”的坏蛋似蚯蚓一般软乎乎的，悄无声息地跟吸铁石一样，吸在你的脚踝上，吮吸人的血液，不疼也不痒。这个时候，你就得留神了，不时地把两只脚从泥浆里抽起来看看。每次遇见这种情况，我便不慌不忙地举起手臂，对着这“吸血鬼”猛地一掌，这个贪婪的家伙就滚落下来了，看着腿上血淋淋的样子，我已怒火冲天，顺手捉住它，再掐根稍细的草茎，瞄着它的尾部插进去，像翻鸭肠子一样，将这肉球从里至外翻过来，再弃在烈日下暴晒，让这吸血的蚂蝗陈尸光天化日之下，万劫不复。我觉得这个过程不仅十分有趣，而且也解了心中的血恨，

现在，我自己的地里生出虫来，又在我自己的地里作威作福，这叫什么呢？该算是内贼了吧！往往内贼更阴险狡猾，更可恨、更可怕，它们巧取豪夺，贪得无厌。我充满希望的美好家园变得满目疮痍。面对残酷的现实，土里生长的植物是没有发声功能的，更别说有何种抗衡的能力。它们无可奈何，只能忍气吞声，苟且偷安罢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对待害虫，我向来是不会轻易饶恕它们的。对付它们我自然有许多办法。网上有大量的农药杀虫济销售，我不想这样做，若是蔬菜染上农药对身体是百害无一的。另外还有一些土办法，如在蔬菜上撒一些草木灰、或用白酒白醋兑水稀释后喷洒，也能取到抑制的效果。但这些方法又太过于简单。我想来个短兵相接，亲手捉拿它们，既满足我未泯的童心之趣；又见识见识这些害虫的本来面目，掌握它们作恶多端的行经和证据，再一举捉拿归案，将其滔天罪行昭示于天下，岂不壮哉！

任何事物都有它的自然规律和特点，所有的害虫也不例外。多年种菜的经验告诉我，首先，它们的生存与繁衍都与染上细菌的土壤环境相关，环境越是恶劣害虫越是繁殖快，越是猖獗；其次，它们怕光喜暗，阳光之下是见不得人的，一般情况下它们都像盗贼一样，白天相安无事，夜晚蠢蠢欲动；另外它们还善于伪装，有的是披一身的绿，隐藏在绿叶之中，有的是套一身褐色的外衣混淆在土壤中，让人很难察觉。但无论它们怎样狡猾，凭我的一双火眼金睛，不信察不出这些家伙们的蛛丝马迹。

掌握了这些害虫的规律和习性后，我就可以有的放矢了。夜深人静趁它们出其不备的时候，一个人戴上手套拿着手电和瓶子，便悄然地来到了院子里，沿着如矩的灯光搜寻过去，嘿！这些家伙们便一一地现了原形，你瞧吧，水灵灵的鲜叶上面，那蜗牛背着螺旋般的铠甲，菜青虫着一身迷彩服，西瓜虫躬着背，鼻涕虫最让人恶心，黏黏糊糊的。它们大小不同，形态各异，一个个大腹便便，满脑肥肠。有的斯斯文文在细嚼慢咽，有的横七竖八在大块朵颐。它们都在得意洋洋地享受着丰盛的晚餐呢！津津有味似的，没想到得意太早了，陡然被我一一的拿下，投进了为它们准备的空瓶子里，成了瓮中之鳖。第一个晚上我首战告捷，活捉了13只菜青虫、3只鼻涕虫、5只蜗牛和7只西瓜虫。接下来的数晚，我一鼓作气，像扫黑风暴一般，捉下这样的害虫无数，菜地里渐渐恢复了一片安宁，被害虫侵蚀过的蔬菜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实际上，虫类在动物界里是一个宠大的物种，它历经亿万年繁盛至今，我们无论用什么方法，采取何种手段，都永远是难以灭绝得了的。你今天灭了一批，明天又可能会生出无数。况且还有隐藏更深而没有落网的呢？因此，人类与虫害的较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根治得了的，这将是一个漫长而持续的过程。除了在“捉”上面不能心慈手软外，至关重要的是要在环境改善上下功夫，这才是防治一切虫害的根本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