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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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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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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

周越是生活在Y市乡下的一个普通青年,“名人”这两个字对于他来说似乎是遥不可及的,但他却每天都期盼着做个“名人”,同样住在村里的小伙伴们经常打击他:“你最多也就是个'人名'。”不过周越从来没有被这样的嘲笑而打击到,他认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他固执地认为自己一定会成为“名人”。

Y市是一个很厉害的城市,Y市有两所985大学,还有很多211大学,但是这些对于周越所在村子里的少年们显得遥不可及,大家也根本不敢奢求考上这样的大学,通常来说,如果这里的人能考上民办本科,那这件事必将成为一件家喻户晓的大事。

周越就很幸运,他就是村里极少数能考上本科的人,虽然是民办本科,但这并不影响村里人认为他是个“天才少年”,也不影响村长亲自登门拜访周越的父母,感谢他们为村里培养了优秀人才。

开学那日,周越精心打扮了一番,他穿着一件白色T恤和一条紧身牛仔裤,配上一双白色运动鞋。走在村里,他简直就是整条街上最亮眼的人,村民们纷纷向他投去羡慕的目光。

虽然已是金秋九月,但是艳阳依然高照,到了Y市,周越的白T早已浸透了汗水,来往的人们走过他身旁时,无不高昂着头颅,似乎都觉得他是个低微的乡巴佬,走着走着,周越忽然也低下了头,他觉得自己好像与这个遍地高楼、车水马龙的城市有些格格不入,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和自卑,周越突然停住了脚步,叫了辆出租车。

“去哪?”司机师傅有些平淡地问道。

周越磕磕巴巴地回答:“Y市大学科技学院。”

司机师傅嘴角向上,微微笑了一下,随后就把车开了起来。

“去报道吗?”司机师傅问道。

周越点了点头,没敢说话,司机师傅从反光镜中看见他点头的动作,笑着说道:“你这孩子倒挺老实的。”

周越听的一头雾水,小声发出了一个疑问的“啊”字,司机解释道:“你们科技学院那帮学生,个个都说自己是Y大的,从来没人把‘科技学院’四个字加上。”

周越尴尬地笑了笑,司机师傅继续说:“承认自己的学校有那么难吗?各个都要面子,真要面子的话,考大学的时候怎么不好好考?直接考上Y大不就得了。”

周越沉默不语,他觉得在司机眼里,自己可能也是没有认真考大学的那批人,只是相比于其他人,自己更老实些。

事实也确如司机所言,周越和室友们出去玩的时候,总会有些大爷大妈和他们聊天,当他们问到周越一行人是哪个大学的时候,除了周越,所有人都会骄傲地说自己是“Y大”的,然后就会得到大爷大妈们投来的赞赏的目光,再说些“我孙子要是也能考上Y大就好了”这样的话。

久而久之,周越忽然有种孤独的感觉,他感觉自己不仅穿着打扮和大城市格格不入,就连心理状态也不一样,他们似乎更爱面子,并不在乎事实如何,渐渐地,周越成了校园里形单影只的那人。

不过这事对周越的打击并不算大,对他而言,最难受的事情莫过于大学学的专业不是自己喜欢的,他学的计算机专业是村里人给他选的,大家都觉得学计算机有出息,以后能光宗耀祖,其实大家也知道周越喜欢的是文学类的专业,但是村长却用“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学文科不易就业”这类的借口强制帮他改了志愿。至于周越的父母,两口子向来是老实本分的人,他们害怕得罪村长,便也没有阻止村长篡改周越的志愿。

计算机专业很是无聊,尤其是对于本就不喜欢这个专业的周越来说,那简直是无聊透顶了。期末的时候,如果是要交大作业的科目,大家就相互抄一抄,网上搜一搜,然后草草了事,如果是考试,大家就带些小抄,因为学校比较普通,老师也都不会很严格,放放水也就让他们过了。

虽然周越学得不好,甚至一百分的试卷给他,他能考到二十分那已是不易了,但是他却不屑于与这些潦草应事的同学们为伍,他情愿选择挂科,也不会去抄。因此,第一学期末,他仅有两门学科是及格的,一门英语,一门体育。

得到这样的成绩,父母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因为是民办本科,周越学校的学费很高,当然这些钱对于大城市的人来说只是一个简单的数字,但是对于周越的父母来说却是天文数字,两口子为了供周越上学,四处借钱,到处打工,所以周越仅以这样的成绩回报父母,那任谁也接受不了。

被教训了的周越仍然我行我素,他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自己只是学不懂计算机而已,而且至少自己的品行没有出问题。

在周越这样我行我素的思想影响下,从大一到大三,他挂了不知多少学科,难倒了多少辅导员,到了大三的后半段,周越直接连课都不去上了,一心在宿舍里研究文学作品。

周越跟父母说过退学的事,但是被父母一口回绝了,一来是父母觉得如果退学了,今后周家在村里会很没有面子,二来是他们清楚周越若是拿不到这个毕业证,那这么多年花下去的钱都会打水漂,而且周越的前途也会变得很渺茫。

周越的想法和父母大为不同,他认为自己这个情况肯定是毕不了业的,而且就算自己毕业了,甚至考上研究生了,那前途就能不渺茫了吗?

事情的发展也正如周越所想,大四的下学期,他被学校通知无法毕业,只能拿到结业证书。周越的父母是第一次听到“结业证书”这个词,他们一番了解后,瞬间急了起来,周越的父亲也立马赶来了学校,找到了周越的副导员。

“老师你好,我是周越的父亲。”周越的父亲点头哈腰地打着招呼。

辅导员年纪不大,只比周越年长三岁,她的长相清冷,穿衣打扮很是得体,她坐在办公桌前打着字、忙着工作,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周越的父亲。

周越父亲的腰继续向下弯了一点,他尴尬地喊了两声“老师”,辅导员斜眼看着周越的父亲,只见他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皮肤黢黑,满脸皱纹,辅导员心里暗暗想着: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爸爸就这么个德行,难怪孩子成绩差呢!

辅导员冷淡地对周越的父亲说:“你儿子那个情况,我也没办法,我们学校要考试及格的话很简单的,但是他课都不来上,整天待在宿舍里,实在没办法让他及格。”

周越的父亲尴尬地笑着说道:“您说的是,我们回去肯定好好管教。”

说着,周越的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悄咪咪地递到了辅导员的身前,辅导员环顾四周,看了看周围的同事们,随后推辞道:“这个我不能收。”

周越的父亲笑着说:“一点心意,一点心意。”

辅导员依然义正言辞,她说:“这个真不能收,收了我工作就没了。”

周越的父亲看了眼周围,小声说道:“没事没事,没人知道。”

在周越父亲和辅导员来回拉扯之后,辅导员最终也没有收下这个信封,她只是让周越的父亲去学校的其他部门问问,但是所有部门的老师都拒绝了他的信封,而且都表示周越这种情况是肯定毕不了业的。

周越的父亲很是难受,回家之后,他看着坐在家里的周越,瞬间暴跳如雷,他怒吼道:“你在家干嘛!还不回去上课!”

周越却不紧不慢地说道:“爸,我这种情况肯定毕不了业了,倒不如让我自谋出路。”

周越的父亲继续怒斥道:“你能谋什么出路?什么本事都没有,你靠什么吃饭?”

周越依然淡定地说:“我可以写小说、写文章,当个作家。”

周越的父亲显然不认为“作家”是个职业,他还是很严厉地对周越说:“这是什么正经工作吗?我要你做的是正经、稳定的工作,再说了,你那点幼稚的想法,能写出来什么?”

周越明白父亲不理解自己的想法,他不再多言,独自一人离开了家。

刚离开家那会,他处处不得志,只能做些餐厅服务员或是超市营业员之类的工作来维持生计,母亲担心他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不下去,每个月都会打些钱给他,但是他却拒绝了母亲的好意,他的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他想成为“名人”,他想证明给所有人看自己是对的。

周越心中的志向确实很远大,但是他的能力并不足以撑起他的梦想,他投稿的所有小说和文章都如石沉大海一样,他从未收到过任何一家出版社的回音。

三年过去了,周越依然过着入不敷出的生活,他开始思考父亲说的难道都是对的吗?自己真的不该踏上这条路吗?自己的那些小巧思难道在别人眼里都是幼稚的想法吗?

周越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急于求成了,很多时候只在意文章的“量”,却忽略了文章的“质”,他想着自己该出去走走,放慢一下节奏,毕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于是他坐上了大巴,想去看看名山大川。

大巴外正下着倾盆大雨,大巴上的电视机正播放着周星驰的《喜剧之王》,这样幽默的气氛似乎让雨天也没有那么压抑了,电影播放的时候,周越也会不自觉地跟着大家一起笑。

“妈妈,我长大后也想当周星驰那样的大明星!”周越转头看着正在说话的孩子,他似乎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因为自己也有个成为“名人”的梦想。

孩子的母亲似乎有些担心孩子会一直有这样的执念,她温柔地说:“宝贝,当明星固然很好,但是也不要过分放在心上哦,我们要随遇而安,如果有那个机遇,妈妈一定支持你。”

那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周越也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他忽然明白,自己好像一直在执着于如何成为“名人”,写的文章和小说也过于功利化了,这样的小说和文章也许能火,但绝不是自己想要的。

这段旅行之后,周越放慢了生活节奏,写的文章也渐渐地变得有意义了起来,他也在一些写作平台上收获了少量的粉丝。

时间如白驹过隙,周越已然到了而立之年,他的文章受到了Y市大学文学系教授路知越的青睐,在教授的帮助下,他也在作家界打出了名气,很快他真的成为了自己梦想中的“名人”。

成了“名人”之后,最令周越意想不到的是曾经的大学辅导员给他打来了电话,辅导员说学校想给他补发毕业证,但是周越却拒绝了,他说没有毕业是事实,他不想做这样有违事实的事情,正如他当年不愿与其他同学一样应付了事。

后来,那些当年拒绝周越父亲的各个部门的部长都打来了电话,但是周越全都拒绝了。最后,就连科技学院的校长也在周越这里吃了个闭门羹。

除了补发毕业证这事,就连Y市大学的校长都想要把周越的名字加到学校的“名人堂”,虽说周越的学校叫“Y市大学科技学院”,但是和那个高高在上的“Y市大学”是八竿子打不着,所以周越还是拒绝了,而且当别人说到他是Y大学生的时候,他都会默默补充一句:“是Y市大学科技学院。”

一天,周越和路知越走在马路上,周越看着这个遍地高楼、车水马龙的城市,他高昂着头,他想感受一下当年那些和自己擦肩而过的人的感觉,但是当他抬起头时,他忽然发现,原来抬头只是正常走路的姿势,只是当年的自己太过自卑。

“‘名人堂’可是Y大的最高荣誉,多少人挤破了头也进不去,你现在不加入,以后会后悔的。”路知越对周越如是说道。

周越笑着对路知越说:“我不会后悔的,因为我不是Y大的,我是Y市大学科技学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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