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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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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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匀速的电梯

早晨七点钟,闹钟吵醒了我,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悄悄地爬了起来,悄悄地穿上拖鞋,悄悄地打开卫生间的门,悄悄地拧开水龙头,我尽力地把水流控制到最小,生怕因为不小心闹出的一点动静而吵醒我的室友,她们此时正在熟睡中,而我即将去见我那阳光开朗的男友。

一切准备就绪,我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转动门把手,当一切顺利完成后,我风一般地冲到电梯口。电梯在一楼,而我有些急不可耐了,我心想着,这发明电梯的人为什么不能让电梯上行得快些?

电梯终于到了,我急忙走进电梯,电梯门即将关上时,突然又开了,我更加焦急了,我的心里在怒骂:怎么他妈的会有周末早上不睡懒觉的大学生!那人慢条斯理地走进来,还不忘冲我微笑一下,我哪有心情理她,我见她站定,赶紧按了关门按钮。眼前的数字规规矩矩地从八到一依次显示,但是我的心情很不规矩,我巴不得这数字能直接跳到一。

“一楼到了”,电梯里的广播声响起,我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阳光一直追着我的影子。等我蹦哒到宿舍楼底时,男友已经在那浪漫的光线里等我了,他看我的眼神满是宠溺,我看他的眼神满是羞涩,他对我说:“你今天真美。”

宿舍到食堂是有一段距离的,每次我和室友去吃饭,总是觉得这段路很难熬,总是觉得那条通往食堂的柏油路土里土气的。当我和男友走在这条柏油路上时,这柏油路竟被太阳照得熠熠生辉。我的男友不爱言语,我俩走着的时候四周安静得很,不过我倒很享受这种安静,我觉得很浪漫,我想这条路上的一切都是这么觉得的,它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祝福着我们,太阳在用它的光线默默地为我们开路,花花草草在为我们跳着华尔兹,只有大树好像有些不解风情,它时而挡着太阳的光线,时而挡着花花草草,不让我们看见。

早晨七点的食堂是没有什么人的,除了我和男友,就只有刚刚冲我微笑的那个女生。虽然偌大的食堂只有三个人,但是我和男友还是选择坐在了一个有些偏的角落里。男友让我坐着等会,他去买早餐,我说:“你少买点,我吃不下那么多。”

我说这话是有缘由的,因为每次出去吃饭,男友总是给我点一堆吃的、喝的,我每次都说吃不下,让他少点一些,但是他好像只当我的话是空气。

不出所料,这次他又点了很多,粥、肉包、小笼包、茶叶蛋……一个桌子都快放不下了,我埋怨他:“你真是不把钱当好的!”

他冲我笑了笑,温柔地说:“没事,我有钱。”

我继续埋怨:“你点这么多我也吃不完呀!”

他依然很温柔:“我想让你吃得好点,吃不下就不吃了。”

我拿男友真的没办法,只好随他去了。

吃完早餐,男友带着我去了游乐园,中午吃了一顿大餐,下午我俩去看了电影,晚上又吃了一顿大餐。总的算下来,今天一天的花销,对于一个大学生来说,是个不小的数目,我想着我该给他一半的钱,不然这个月他该没钱吃饭了,但是他继续用他温柔的语气对我说:“没事,我有钱。”

然后就是任凭我怎么转账,他都不肯收,他告诉我他的父亲是大老板,家里不差这点钱,我也只好就此作罢。

大学的时光过得很快,一转眼,我和男友已经从大一的学弟学妹变成了大四的学长学姐了,我们也开始面临着实习的难题。在男友的建议下,我决定去一家规模不大不小的公司实习,而他则去了离我公司不远的另一家公司,因为我俩的公司离学校都有些距离,我俩就准备一起租个房子,但是当提到房租时,男友又用温柔的语气跟我说了那句:“没事,我有钱。”

我深知在这事上我拗不过他,便没有再和他争辩。我俩租的房子是个青年公寓,很多刚毕业的或是正在实习的大学生都住在这里,所以每天早晨七八点的时候,那电梯堵得简直要人命,我和男友还很不幸地住在了最顶楼。每次看着电梯上的数字慢条斯理地变化的时候,我的心都急得要跳出来了,但是男友永远是那么的沉稳,他总会安慰我:“慢慢来,不要急。”

都说是爱情是互补的,正因为他沉稳的性格,所以我才会如此喜欢他。

大四那年的圣诞节,我和男友照常一起去上班。今天的天气很寒冷,但是阳光却很明媚,寒风吹来,竟还有一丝暖意,这寒风好像成了我抵御寒冷冬天的棉被。不过今天的男友看起来有些心事,我问他:“怎么了?”

他的目光很呆滞,但是他努力着温柔地对我说:“没事,我有钱。”

我有些疑惑,小声问了句:“什么?”

他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改口道:“说错了,我想说的是我没事。”

下午三点钟,我和同事们坐在办公室里痛苦地熬着时间,有些同事已经开始摸起了鱼,我也装模作样地在电脑前打着字,老板欣慰地看着眼前一片和谐的办公室,竟忍不住点了点头。

老板的目光离开后,我看着窗外,这时候的阳光该是一天内最好的,但是再过一会儿,阳光就该慢慢消散了,我有些感慨:一天过去得好快,人生过去得好快。

正当我感慨之时,我的手机短信提示音突然响起,我看见是男友发来的,本来烦躁的心情一时间爽快了起来。我点开短信,内容让我有些震惊: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三年,我已经赎不回来了,我知道“对不起”这三个字是最无力的三个字,但是此时,我只能对你说,对不起。

我不明白男友为什么会突然发来这样的信息,我们的感情明明一直都很好,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他生气了吗?我立马给他回了信息,我问他怎么了,我问他发生了什么,我问他现在在哪,但是他都没有回复,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一定出了不好的事情。

我焦急地冲出办公室,我隐约听见身后的老板在问我去哪,但是我来不及理会了。我先是来到了男友的公司,但是他的同事们说他今天请假了。

我急匆匆地赶回我们租的小公寓,太阳似乎在与我作对,它的光线一直射着我的双眼,不让我看清前路,路边的那些花草也好像在跳动着嘲笑着我,只有大树好像看出了我的焦急,它摆动着树叶,刮起一阵阵风,推着我向前跑。

因为还不到四点,电梯没什么人坐,我很快就进了电梯,但是电梯门刚要关上,外面的一个女人赶忙冲了过来,她又按开了电梯,进来后,她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机,我在心里怒骂:怎么他妈的没事还这么着急!电梯门终于关上了,我有些焦急地跺着脚,但是那电梯却没有一点儿人情味,电梯上的数字依然是和平时一样的节奏,缓缓变化。

“十二楼到了”,电梯里的广播声响起,我立马冲了出去。当我打开公寓门的那一刻,眼前的一幕冲击着我的双眼,捶打着我的内心。我看见男友倒在血泊之中,他的手边还有一把刀,我和他对视一眼,随后他便闭上了双眼。我发了疯地打着自己的脸,我觉得这一定是梦,等我满脸红印时,我这才知道,男友真真切切地离开了我。

这一刻,我恨透了那太阳,它为什么要挡着我的眼睛,我恨透了花草,它们为什么要嘲笑我,我恨透了电梯,它为什么这么不近人情,我恨透了那个按开电梯的女人,明明不着急,却偏偏要赶这班电梯。

如果太阳不挡着我,如果花草不扰乱我的心绪,如果电梯有点感情,如果那女人能等下下班电梯,那我一定能阻止男友离开,可惜!可惜!可惜没有如果!

男友的母亲过来后,我才知道,男友的家境并不好,父母不过都是打零工的,他的母亲告诉我,男友平时可乖了,从来不向家里要钱,我有些震惊,那他平时给我花的钱都是哪来的?

再后来,经过公安局的调查,我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男友借了网贷,他每天都会收到催债电话,那些电话一直在威胁他,如果他不还钱,就会起诉他,还会把起诉书寄给他的父母。他应该是压力太大了,他应该是不想让本就不富裕的父母过得更加艰难,他应该是成熟得太晚了,不知道有些事是不能碰的。其实我并不能理解他借网贷的事情,我也不是不愿意花钱,也许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懂吧。

男友离开后的一年里,我每天都在想,是谁杀了他?

是我吗?如果我早点意识到这件事,他兴许就不会死了。

是电梯吗?可它只是个冰冷的机器啊!

是那个非要赶电梯的人吗?但是若那个人是我,我也不愿意等下一班电梯。

是太阳和花草吗?那只不过是我幻想出来的罢了。

是网贷吗?但是那是他主动要借的啊!

是他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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