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山论

太祖起于淮右而王于应天，有朱升、李善长、刘基等士伐其谋，徐达、常遇春、李文忠、冯胜、邓愈诸将制其兵。集三秋之梁，筑八尺之墙。降国珍，灭士诚，诛友谅，战蒙元。驱逐胡虏而兴中华，立纲陈纪而济斯民。膺天命而苦寒微，勤于政而俭于行。军民商皆屯，麻桑绵咸俱。舞衣裳而正汉韵，集礼制而除旧俗。设督府而定八荒，出漠北而主四方。治贪蠹秉畁炎火，诛权臣位归大统。寓兵于民，且战且耕；治隆唐宋，武嗣汉秦。

至成祖，神武骏烈，藩守幽燕；不忍削削，遂起靖难；长驱向内，奄得四海。凿浚赈济，士农稽首而称赞。厂卫合势，官宦奋勇而争先。漠北亲出，凡五皆捷。大典编纂，遣辅安南。骑驰四方而威服，船泊大洋而谁呵！

比于仁宣，原隰既平，泉流既请。革沉弊而守中，揆得失而进退；遇才子而用之，得贤能而信之。扫边尘藩篱尽守，平内乱民气渐舒。趯趯然促织成戏，蒸蒸然宇内薿薿。

英代宪孝武，世穆神光熹。或宴安而忘危，或蔽惑而蒙欺；或温良成德，以至宽奋图强；或戡难保邦，忽遭夺门之变；或慎刑除苛而兴利，恭俭抑勋以求治；或争礼仪而掌权柄，治权贵而剔奸佞；或御外侵北筑边墙，抗倭患南安海疆；或行考成而课吏职，一条鞭而简繁牍。时北虏已入套，南倭却成灾；麓川虽胜，土木又变；设西厂窥视宇内，兴皇庄废民灵寝；亲杀敌应州大捷，尚武功豹房沉湎；信邪术自取宫乱，走西苑设醺炼丹；执牛耳不辨视听，掌威柄自乱纲纪；弃乾纲不辍雕镂，忘危亡燕燕笙歌；不朝不见酒色悦欢，制衡攻讦党争愈烈；中兴而不伐敌，自锢而禁于内。

悲夫思宗！蝗旱悬加，疫瘼纷踵；岁事多艰，天下离流。征三饷穷民并起，六罪己祚运难挽；频换帅闯王入京，枉杀将清骑叩关；常怀救亡之志而空乏其术，加以饥馑流寇百年沉弊，遂至更迭。

咦！三百载王国，七十年深宫宴处而不闻疾苦，百余岁耽乐嬉游而瘁瘅文武，如此安邦，何邦不危，如此治国，何国不亡。盖思高文之功，章敬之治，毅悊之荒诞，庄烈之殉难，治乱更迭者贤能不彰也！ 陟彼景山，松柏丸丸；思彼景山，谶成古千：得之者草莽，失之者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