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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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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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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的风

每当我在生活中感到困惑、彷徨的时候,就会去关山草甸。

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开车出了县城,一路向西,在无数狭长幽暗的沟道里绕来绕去,直到你失去方向感、东西不辩的时候,眼前忽然开阔,一大片绿茵茵的草地出现在眼前,这就表示到了目的地。我把这段路程看作关山对我的精神按摩:沟道里逼仄的绝壁一个接一个地迎面而来,压得你透不过气来,蜿蜒曲折的回环使得这种压力一次又一次冲击着你的心脏。恰如你在生活中碰到的各种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让你手忙脚乱喘不过气来。当你的承受能力达到极限,或者缴械投降以后,忽然眼前一亮,连绵的高山草甸出现在眼前:云是那么的近,草皮是那么的绿,灌木丛是那么的幽暗,马儿是那么的悠闲,这一切都在告诉你,这是一片世外之地,外界的一切都和你无关了。

那是一个夏天的中午,我又到了关山。我把自己扔在一处向阳的山坡上,身体放松成一个“大”字,强烈炙热的阳光洒在身上,似乎要把我和这草原融为一体。四周异常寂静,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一阵微风吹来,似乎在问候我:你是谁?为什么到这里来?

我到关山来,当然不是为了旅游,而是想汲取一些营养或进行一次短暂的休憩。关山之美,不单在于它优美的风景,更有长达数千年积累的历史和人文内涵,这些财富,足以让我们傲视其他文明,这种自信,可以用鲁迅先生的话来概括:“骨子里都是阔的!”

关山一年四季都有风,这里的风和其他方不同。要么轻风细语,要么暴风骤雨,它们总在这里盘旋,不愿离去。毕竟,它有太多的东西要告诉我们,那是文明的密码,也是我们的整体回忆。就像现在,微风轻轻地从耳边吹过,把历史的画面一幕一幕送进我的脑海:三千多年前的这个时候,秦人的祖先穿着兽皮做成的衣服,骑着高头大马,从西边的大地湾出发,翻越这里。他们赞叹这里的风景优美,水草丰盛,便下得马来,让马儿吃个够,然后继续向东进发,因为东边的“天府之国”更有吸引力。过了几百年,他们又回来了,只不过这次是垂头丧气以奴隶的身份回来的,因为他们参与了商纣的第三个儿子武庚组织的叛乱,被周公旦镇压,全族贬为奴隶,放逐到这里为王室养马,从而开始了先秦人长达数百年的黑暗历史。

这个时候的风声是轻缓的,低沉的,在它细细的诉说中,我看到了以下画面:秦人的先祖们平静地接受了被贬为奴隶这个事实,静下心来在这里休养生息,一心一意为王室养马。马儿在草甸上飞驰,留下的蹄印一直保存到了今天,也许就在我的身下。

忽然,风向一转,风声变得热烈起来,新的画面出现在眼前: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秦人中的壮汉们精神抖擞地骑上了马,他们又要走了。因为周幽王玩烽火戏诸侯的游戏,玩得过头了,被外族给杀了。继任的平王不敢呆在西京,想到东京洛阳去,可这时的天子早已威望全无,他的那些诸侯和亲戚们都不愿护送他------要走你自己走!天子当到这份上,真是有点可怜。秦人看不下去,大喝一声:让我来!

秦人的主力这次走后就没回来,因为护驾有功,平王封他们为诸侯,而且得到了关中这片封地,终于可以和东方的诸侯们平起平坐了。

风声渐停,一个大大的汉字出现在眼前,那是一个“韧”字,我知道,这是秦人祖先近千年的历史概括。在无力反抗现实的时候,面对现实,承认现实,并积极融入现实才是积极的生活态度。对我而言,生活中的失败会有成百上千次,成功可能永远都不会到来,但生活还得继续下去,这个时候,“韧”就成了生活的底色。

我坐起身子,向四周望去,目光所及,到处是连绵起伏的群山,无边无际。阳光更加热烈,剌得人脸上生疼,风声也热烈起来,在它的激动的诉说中,秦人的故事变的可歌可泣:秦人祖先虽然得到了关中这块封地,却只是名义上的。犬戎和鬼方这些外族还在不断入侵,没办法,农耕文明对游牧文明的吸引力总是那么强大。尤其是犬戎,他们喜欢养狗,而且是那种凶恶之极的大狗。每次上阵,总是先放出狗来扑咬,等对方阵脚大乱的时候再冲上来厮杀。这种战法使得他们所向披靡,却也恶名远扬。那个名叫“西垂公”的秦人首领带领族人,历经五世,才终于从恶狗的口中夺了下这片土地。虽然有了立足之地,还是不能改变被东方各诸侯国歧视的命运。东方各诸侯国的君主们喜欢会个盟,喝点小酒,拉拉家常,却不愿意带秦人玩,一说起来,就是哪个放马的奴隶。不屑之色,溢于言表。这个时候,正是历史上有名的春秋战国时期。

中国的封建王朝很有意思,基本上是天子带一帮亲戚朋友玩儿,各诸侯国之间不是亲戚就是朋友,都是圈内人,外人很难进入。就连孔夫子东奔西跑也未能如愿,最后只能回家办学。即使如此,他老人家也不愿意到秦国这个落后的国家来。秦国也想进入这个圈子,可是人家不认------你家祖上是放马的奴隶。秦人不服,但是看看自己的衣服没有人家的华丽,兜里的钱也没有人家多,房子也没人家修得好看,自卑之情,油然而生。但秦人还是想向他们学习,毕竟,向往文明是人类的天性。直到最后,天子和他的诸侯亲戚们玩的实在不像话,除过纸醉金迷就是无意义的打斗,虚弱腐朽的本质暴露无疑,秦人开始考虑一个问题,向他们学什么?结论是这房子要塌了,得推倒重建。

于是秦人掀翻了桌子,重新制定游戏规则:你们不是要以“德”治天下吗?老子就以“法”治国。你们以前不是各玩各的吗?以后大家在一个统一的规则下一起玩,要书同文,车同轨,天下一统。

他们成功了。那个叫“嬴政”的人环顾四周,觉得自己开创了一个新时代,得有一个新名字,就把自己叫“始皇帝”。

太阳开始西斜,流云扰动,风声也从激动变得和缓,变得凉了起来。它在提醒我:该回去了。我站起身来,回顾四周,眼里似乎出现了始皇西巡的景象:一大群古人站在关山之颠指点江山,他们手中划出的无非两个词:“坚韧,创新”。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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