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南有村,名曰竹泉村。村子茂林修竹,有泉流之,古朴自然。夏至,避暑至此,清凉舒爽。尤其雨后,泉水淙淙……
进村,壁立一崖,崖下有塘,水清而鱼肥。焦亮的日光之下水仙油绿油绿的,仿佛绿出油来。周围窈柳垂髫,如瑶族苗条之少女,献你曼妙的舞姿。而前方那大块的阴凉,是那片如巨大的帷幕的翠竹铺的——浓荫蔽日,一箭阳光也射不进来。挺挺的君子竹,千军万马,如出征的将士,等待你的检阅。悠长阴暗的小道,清泠舒爽,仿佛走在去广寒宫的路上。脚下的泉水顺着石板路戏流,像小孩,你推着我、我搡着你,嘻嘻哈哈地叫个不停。小小的水花更像是跳着拉丁舞蹈的小脚丫。将小脚丫浸入水中,撩之,还能听到那边姑娘咯咯的笑声呢!如今,是夏季,又是雨后的夏季。无论是小孩老人,还是青年少女,将脚丫浸在水中,哪一个不会咯咯地笑呢?沿着这曲曲折折淋淋湿滑的羊肠小路,踩着这如笑靥般的水顺流而上,便见一泉。这便是竹泉。竹泉用一围很小很小的水池框住,汩汩地流着,犹如某人笔下幼儿园里放学归去的儿童。池旁有一个压水机,不会压的人还真的压不出水来。儿子在压水机旁用他瘦弱的胳膊不断地从泉边框住的大水池里用长竹竿绑的竹筒帮人往压水机里灌引水,玩了好久好久,真是不亦乐乎。而我与爱人,仰坐在临水的木摇椅上,望着天空中静定的竹林发梢出怔。我们去过里面的石头屋,摸过里面的柴禾棚,推过里面的石碾磨,忽然觉得那些小时候无忧无虑惬意日子不曾走远,只觉得十分怀念。我们围着竹泉转了一圈又一圈,我们看了一遍又一遍,那种感觉熟悉而又模糊,真挚而又自然。我们真的十分向往而留恋。在腿酸腰累之际,钻入一片竹林之中休憩。这真是一方清幽啊!全是竹子,全是绿,绿得有点惹人恼了。边看着竹子上刻的字画,边享受这无边的静谧,我们坐在其中良久良久,真心的不想离去。那时我出岫的灵魂真的不想归来哩!
然而,泉的律,竹的韵,岂是我这风尘之人所能遐岫的了。且走得忙,来得匆,即使坐下闭眼思寐的一瞬都不曾。然而,这静的、幽的、雅的,古朴的、自然的、音乐的、美术的、历史的、人文的,这一抔方幽,这一尘绝迹,需要你去摩挲她、抚慰她、勾逗她,甚是嫖宿她。她的味,是在石罅的涧流里,是在秀竹的婆娑里,是在矮屋旧墙石块缝隙里,是在那浓荫的避处,是在那汩汩的泉笑之中。而她的韵,需要你躺着而且搂着亲着想着的:在一个苍白破落的石头屋中木床上,床上幔帐垂帘飘逗;在一丛密密的竹林中,林薮中呢呢哝哝,清风送爽;在一弯清清的浅流边,石板与水流轻轻地擦出耳语。携书与爱人走在清晨凉风的微抚中,听鸟语啁啾,看花径漫道,仿佛走在学时梦想的林荫道上;于树林中看虫看水看花看垂直而高的天空,不由得你不神往;“春花赠明月,流水入人家”,你俯在案上,氤氲诗章——屋外天空繁星点点。难道这些不还不够雅?老牛哞哞地跟在你后头;羊群叠叠咩咩地蹦蹿着,膻味难已;拉着磨,推着碾,生着锅头,村庄暮霭沉沉、炊烟袅袅。农人淳朴生活之味浓浓。或坐在泉边寄一丝诗情于竹林,或跪在溪水旁捧一哏细水送秋风,间或从静谧中寻觅一盏浅愁来邀明月,又或者是飘逗在幽怖的夜中寻眛一下那位竹泉公主怨魂遗留下的那缕残梦。漫步,嬉戏,低吟,踟蹰,静寐,远望,采撷;或走,或跑,或颠,或顾步流连;采花,抠土,玩石,戏水,品竹,写诗,作画,吟唱等等,于竹泉村中都是不错的体味。妻子说:竹泉村只适合停下来慢慢地体味。真想就这样呆着,真想就这样醉下去,飘荡下去……
以上便是我浅游的浊记。
这些,依现在人来看是不屑的。他以为的美是那些名山大川,是那些圣人游迹。而这些翠竹密林,这些小泉流水,这些“枯”“俗”,他是颇不为意的。而我却觉得正是这些“枯”堆出了我们小市民的乐趣,正是这些“俗”秀出了我们小市民的文雅。
朋友,此时,我可以大声言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