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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天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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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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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深处依旧痛

家,随着父母的逝去和年岁增长,已经越来越冷清了。我没有兄弟,只有姐妹。而每个姐妹都出嫁多年,有的已经有了孙子和外甥。而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丁,也离开家乡多年。过去的祖居差不多就荒废了,幸好还有人帮助看守才不致倒塌与鼠虫成灾。家的中心已经从乡下向城市转移,所谓凝聚力慢慢便成为一种记忆。

所谓天下本也没有不散的宴席。春节过后,所有同学的聚会、家庭的宴席几乎都散场。虽然没有谢幕之说,但探亲访友的行程真的已告一个段落。许多同学故旧离别时已经开始筹划来年的另一次聚首。其实最难舍难分的当属一年一度夫妻分居二地的相思,其次是一年一度父母对子女思念之情以及子女对家乡的牵挂,更有一年一度兄弟与姐妹间见面的约定。

混混浊浊上二个星期的班了,但团圆热闹的气氛还存留在脑际,没有完全消散。又到了春暖花开的日子,一直有到户外踏青的念头。星期六那天下午,独自抽身前往垂柳袅袅的河岸走去。顺着水流奔腾的方向越过桥梁底下的石墩,鞋底被小浪冲个半湿,裤脚也不知何时沾上了不少的泥沙;爬上高高的防洪堤,顺着芦苇丛间的小道,我无意中就走进了前妻少年时的村庄,也走进了对爱妻思念的深潭。村前还是一片往年水稻收割后的开阔地,地面全是一堆堆的稻草与狂长的野滕、各色的野花,沿着田埂走了三个公里便到了荒凉破败的小村庄。

妻,十四岁那年便没了父亲,母亲出嫁后便留下十岁弟弟与奶奶、叔叔、姑姑们同住全村最矮小的破屋。年少的妻早起要做一家人的米饭,放学后要洗涤一家人的衣服。一到星期天就与弟弟到很远的山岰砍柴,每日中午凡空闲便下河挑沙,到农忙季节无需人吩咐就与大人们一起下到田间打谷子、插秧。1986年妻通过努力考上南平师专。师范类学校学费少生活费还有补贴,但,妻每到开学时都为学费发愁。有一年寒假天一直在下雨、下雪,无法找事做赚学费。没有学费,奶奶让她休学或者嫁人。她含着泪一气走了二十几里的山路去向生母讨要。其实住在山岰里的继父家也很穷,继父看见她来只扔下一句话:你来,就住一个晚上再走吧。然后他提着砍柴刀就上山去了。

母亲,看见她时就把她拥进怀里,双手摸着女儿单薄的身子,抓住被冻肿的手,一时就泣不成声。母女无言以对,在厨房灶口旁妻烤了许久的火,吃了一个烤地瓜才暖过气来。才向母亲提起学费的事,母亲发呆许久才仿佛记起什么,到里屋找了许久才拿出一个红布包,摊开竟是二块银元,颤抖着手交到女儿手上。

那时的银大头一个也就对换三十元钱。妻的大学学费与生活费依旧没有着落,尽管是师范类的大专,一个学年下来至少也得五六百元。妻想着实在无法便硬着头皮,领着弟弟做愰子按她记忆中的亲戚家,一户一户乞讨下去,难免受到许多白眼或冷遇,还好得到了十多家的慷慨施舍,总算还能把二年的学业完成。

毕业后,在一所中学教书。她雄心满腹带着已休学的弟弟重新复读。虽然薪金不多但尚能应付二姐弟的生活所需,可气的是糊涂奶奶竟还要她每月上缴小时的抚养费,时不时向人提亲,并不许妻的母亲插手,说要将她卖去赚得养老费。吓得妻几乎不敢回家,也不敢到母亲家,免得奶奶到母亲处吵闹。逢年过节,几百号人的学校都空了,姐弟俩也就煮点稀饭与面条。家在哪里呢?人世间还有温暖吗?

妻的村庄,真的称不上村庄。原先的所有房子已经差不倒塌了,只看见在殘墙断壁中还有几株桃花开得很旺。村庄废墟的背后是厂连着厂的工业小区,一排排整齐的厂房与一条条高圆而竖着的水塔与烟囱。再向南边极目眺望,那是湛卢山,沿着山角有一条刚通车的高速路向远方延伸。没有择路,脚下的荒野已无处下脚。只好沿着河道另一个方向往回走。猛抬头间就发现了“津牛岗公墓”,我心下一惊,目测着正好是在我的正前方二公里处。我似乎感觉到爱妻正站在她的墓前向我处张望。

真的已经好久没有去看她了,看她的上次仿佛是去年年末。屈指算来,爱妻离开我已经整三年。那是2010年也是初春时节,爱妻咳了一晚一直呕吐不止。我以为她受了寒风着凉了,吃了几次感冒药终不见好,便促妻到县医院做了胃镜,医生观察后一脸严肃说,赶快到省城做进一步检查吧。我们并没有预感到什么,只觉得绝症与我们十分遥远。坐在车上的那一天我还与妻谈笑风生。到省城医院的第一天,我们俩一同躺靠在一张床头上,来问询病情的护土说,你俩谁是病人?妻说是他,护土很是迟疑。因为论气色我的脸色更腊黄,而妻的脸还泛着一点红晕。

然后,一个男医生叫妻到一个专门的体检室,妻极不情愿地牵拉我进去,医生要我守在门口并用命令的口气要妻脱衣,并对妻用很生硬的态度进行全方位的检查,其间妻深感无奈与尴尬,毕竟妻从未碰到过这样的场合。医生走后妻真真切切地哭了,很要强的她对我说:我干麽要做这样检查,这和被臭男人非礼有什么二样?全身被陌生男人乱摸乱按真恶心。

我说你是病人,许多人在医院还被赤身裸体乱弄呢,况且丈夫又站在你身边,我都没有生气你生什么气!。随后,医生开出一大叠的检查单据,我便陪着妻进行为期三四天的深层查验。最后,主任医生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很严肃地对我说,你爱人是胃癌须马上手术,以防止癌细胞扩散,或许还有几年生命。

安慰妻一回,我与妻弟背着妻在病房外草坪上大哭一场。通过电话征求家里大多数人意见之后,又召来姐妹人等骗妻说要做一次小手术,并马上进行,妻哭着说,她不做手术,她要回家。后来,妻看到她弟弟的强硬态度,就没有再说不手术的事了。妻手术的那天时光真的好难熬。妻是早上9点进的手术室,直到下午四点二十分才出来。

这是肿瘤医院,病人很多。期间有十多个手术室同时进行连续多个的手术作业,在等候室里大音箱喇叭时不时响起来,呼叫着各位家属的名字。等候室里共有百十号家属,一个个都惊得心惊肉跳的,显得面无人色。不管男女,那颗心都提到嗓门口。其间还有一个病人死在手术台上没能下来,推出手术室时,一时间死亡者家属号啕大哭,哭声振动着整个医院。

妻出手术室时很微弱。一家人五六口一窝蜂全围上去。我恨不得把妻拥到怀里。护士马上说,家属不许碰病人。一家人只能紧跟到特护室的门口。妻又一次与我们分开了。又是72个小时的期待与煮熬。第四天病房外,阳光十分明媚。妻弟、弟媳及我的几个姐妹全守候在病房门口。大约也是9点时分,我的天使出现了。天使看见我时双眼全储满了泪水。

我强笑着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轻轻地,我用手把爱妻的乱发疏理整齐,轻轻地我的双手捧抚着她的脸,然后仔细端祥。妻的脸虽惨白而无血色,却清丽无比,还有她的双眼依旧清澈。我对她说,一切都会好的,因为我们的平生一直都是从善如流,祖宗也都在积德,修桥补路、捐钱捐物盖寺庙。这只不过是一场虚惊。于是妻还是很委屈地哭了。

姐妹们也开始很踏实地忙碌起来。用新毛巾给妻擦手擦脚,温来稀饭喂着妻吃。随后妻住在省城的姑姑与表哥一家也来了,带来水果、鲜花与祝福。连续几天妻的学生发来的问候短信多达二百多条,我选择着读给妻听,妻有时候也被逗笑了,说:当老师还真不赖,装修房子有学生设计,逢年过节有学生登门拜访,生病了竟有这许多的关怀与惦记。时常,我看妻很累的样子让她闭目养神。可是在省城就职的同学一个接一个的来了。然后连女儿的朋友、同学也来凑热闹。

看妻一日好似一日,我的心乐开了花。每日里,我一手举着吊瓶,一只扶着爱妻很休闲地走在过道上、家属休息室里,间或有大姐与老婆婆向我们树起大姆指。我知道她们的用意。天气好时,我会扶着妻慢慢登上房顶,观看外景,说现在谈未来。妻说,就当初我因为赌博把家输得一清二白,可她并没有恨我,她只恨她自己的命不好。那时,许多人曾劝她与我分手。她说,我那男人其实很实在的一个人,只是被骗上当了,暂时误入岐途而已。所以那一年,当我逃亡到山西时,她在电话里对我说:记着啊,男人!出门在外一切小心吧,没关系的,跌倒了爬起来,尚若不小心掉河里了,能抓住一根稻草,你也要给我活着;人的一辈子很快过的,背后的日子假若需要,我们一起去乞讨吧,因为我怕狗,所以你前面走,我后面跟。

看现在我们的日子不是变好了吗?买大房,摩托也几辆,家里都有钢琴了,别人有的我们差不多都有了。真的男人,我一点都没有后悔嫁给你!虽然我你人长得丑,但对我从无二心,仅这些用钱就无法买到。于是,我从心里说,妻啊,因为有你的信任所以我会做得更好。此生我会用全部的爱来呵护你。

可是啊,好景不长。妻呀,你十分固执要出院要回家。回到家只一个多星期,你就弱得差不多就倒下了。我很害怕急忙与你弟商量。你弟天没有亮就开车来我们家,车速以180迈的速度向省城急驰。到医院却没有床位。平头百姓哟,没有关系怎么应急?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不灵啊。我多么想跪到医生面前请他给我妻一个又及时又周到的安顿。等了二天,送了二次红包。终于住进了重症病房,可是,可是我的妻已是气弱游丝。

2010年4月23日上午10点20分,爱妻撒手西去了。那一刻我想到了丈母娘绝望的面孔;那一刻,我想到三日后就是我爱女的二十岁生日;那一刻,在这个绝望的病房里只剩下我与妻弟在拍墙、在跺脚;那一刻,我几乎不敢面对床上那具冰冷的身体;那刻,我真的很想从四楼的凉台上跳将下去,让灵魂跟在妻的背后;当我想采取行动的时候,我仿佛就听到女儿撕肝裂肺的哭声。于是我完全呆愣了。

仿佛,我被人扶着爬上灵车,陪护着妻的身体,三百多公里一路哭诉着回家乡。绝望与无奈占居了我整个心胸。到家乡路口的时候,我已开始一阵阵发昏。有人轻声说,看看吧,一路都是长知的学生,一个接着一个奔跑着,叫着,喘着粗气,举着一朵小白花,来迎接他们的老师回家。回家了,妻,你的身体回家了;你的灵魂回家了吗?我的爱妻!

墓地到了,那殡仪馆门前似乎人山人海。妻啊,我看见了,那里站着的,有你悲伤的同事,有你的亲朋好友,更有跪了一地的学生娃。悲惨壮观的一幕。有人说,你短暂的一生犹如亮丽的彩虹,虽然一闪即逝,但光彩无限。你的生命价值十分厚重。认识你的人都在叹惜呀,你泉下有知吗?我的女人!你的女儿真的很惨啊,扑在你身上不离开,你知否?

如此,女人!我记住了你最后留给我的一句话:对我们的女儿好,尊敬命苦的母亲。苟且活着吧,或者我会,也只能这么做。就这样活下来了。没有你的日子竟过了三年。这三年间,在我心灵深处总有一种钻心的痛。我日子并没有别人想象中那么好。只是,过日子并不是给人看的。

因为我从此开始当家,接起你扔下的人情世故;因为我没有你而潦倒,所以闲活很多;有来自你的家,也有来自你的同事。她们说,我只对你生前好,死后便成负心郎,风一吹就把你忘记了。说得更多的是,在办你丧礼时,我的家人对你家人礼节上实在差劲;呀,原先感情那么好,只不过是一年多光景,竟然又娶了。可见世上哪有真情?

是啊,人世间知我者有几多?不知我者有几何?我不会和他人计较,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原谅所有心怀不友善的人。至少我没有忘记你对我的教导,为人需从善!况且也只是一些摸不着的流言蜚语而已。碰上这样恶,你一定会说,不必在意!是啊,看在我们敬爱母亲的份上,我一定会学着去宽容待人。母亲,在任何时候都让人尊敬。你走才几个月她竟让人意外地去茶坪找我姐妹,让她们给我物色对象,立即成个家,以致不要让我一直悲伤沉沦下去,并一直告诫我,别整天没事就往你的墓地跑。

沉默了几个月,设计了几百回。想着如何才能把这个家支撑下去。每年,我们家人情上走动需大几千上万。每一年房子的还贷需近三万元,还有我们的女儿上大学的学杂费、生活费。过去,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么多年了,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支撑下来的。妻呀,每日洗衣、做饭怎么就成了男人的事情?可恶的是,给我说媒的人真的太多太多。

想不通,这世间如我们这般的男女真的不多。受离婚侵害的女人真的数不胜数哟。妻,也算我意志不坚定,只在几个“死党”几番奔波撮合下,我真的就去与别的人见面。最后,间把别的女人也称之为妻子。想着这妻子的名号挂到别人身上时,就觉得味道怪怪的。在犹豫中,我确实碰上一个十分关心我的人,有时候,性格上与你有几分相似。于是,我找了一个借口:为了能养活我们的女儿,也为了维系快崩溃的家,我开始违背心中私自订下,终生守护爱情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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