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银
老屋我出生的地方,老屋我灵魂的故乡。随着年龄的增长,多少次我梦中回到老屋,老屋的记忆在一次次梦境过后显得更加清晰。也许是老屋的气息永远渗透在我的灵魂深处,也许这就是人们说的乡愁情节吧。
我家的老屋在村子北边,是一个独门独户的院子,正方形的院落,坐北向南,约有一亩多地大,就是典型的北方旧时庄户农家。像古时的小土城四周是用黏土围成的“干打垒”院墙,墙高约四米,墙基厚约一米,墙顶厚约一尺。正南开有院门,小时候我们称之为街门,人进出都只能通过街门,门口有一片小场院,约三十多米外连着一条简易沙土路,通往村子,大约距村子中心有一公里多地。老屋大约是在民国末年最初由我爷爷建造的,后来经父亲合叔叔陆续建设,只到七十年代才全面完工。我出生时就已没有了爷爷,据说爷爷是在六十年代初那场饥荒灾难中去世的,我现在只知道爷爷的名字叫李庆荣,在村子里算是个大姓。据说爷爷在民国时期当过甲长相当于现在的村民小组长吧,经常组织村民打狼,但却连一张照片也没有留下。
我说的老屋,父亲常叫老庄子,建在两沟相夹的一片台地上,西侧约一公里处有条深沟,约有两三米深,二十多米宽,父亲在沟底打了一眼水井,井深约四米, 井是人工开挖用木头搭建的,就成了我们一家人吃水的专用井,小时候我常在那个井里打水,小时两人抬,稍大一点就一个人挑,两个木桶,一条扁担,磕磕碰碰,常常是挑回半桶水。夏天还好,到了冬天,沟坡上流下的水冻成冰,不小心就会滑倒,有时候倒水洒一身,衣服冻成了冰板,也就是那时我锻炼了挑担平衡,夏天热时我们会躲在水井里乘凉,那真是清凉爽快。
老屋东边一条土路通往大沙河,河边也是几条深沟,后来奶奶去世就埋在那条深沟畔的高台上,每年我都会到那里上几次坟。我从小是跟着奶奶长大的,对奶奶的情感很深,奶奶去世我很伤心,那时候我已十几岁,知道再也见不到奶奶了。
老屋的土院墙周围栽满了杏树,大约有三四十棵,那是我一生中所见杏树最多的地方,杏树树枝长过房顶,杏子成熟时我们上到房顶上就可以摘杏子,也可以从杏树上到房顶,那是我们小时候玩耍的最好去处,从西边上房从北边下房,捉迷藏,玩的十分开心。杏树是大人们精心选择栽种的,有很多品种,从五月黄、六月黄 ,到麦黄杏、糜子黄杏,一年中夏秋两季常有杏子成熟,杏子就成了我小时候最丰盛的零食。那酸酸甜甜的青杏面条至今难忘,每年杏子刚刚长大我就摘一些让母亲做青杏面条,冬天杏干就成了我最美的零食,那时杏子多又不能上市出售,吃不完的只能晾晒杏干,我们吃杏子总是一棵一棵的挑着吃,有时刮风成熟的杏子落一地,父母忙顾不上晾晒,吃不了我们就比赛放炮,一脚踩下去,噼里啪啦,杏泥乱飞,常受到父母亲的责罚。在所有的水果中杏子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记忆,那种酸酸甜甜的童年永生难忘。
老屋的周围原是荒地,后来开垦种了庄稼,沿着杏树在老屋四周建起了引水水渠,在渠水灌溉下那些杏树长得更高大了,年年花繁果足,点缀着那贫困的年代,虽然我们在那贫寒的乡下,营养不良,没有长成高大魁武的壮汉,却在那杏子的滋养下,练就了一番吃苦的身板。
走进老屋大门,左手是厨房,门前还有个深深菜窖,右手是一片小树林,密密的白杨树有碗口粗,正对街门是东厢房,靠西边是西厢房,我们习惯的叫东厦房、西厦房。我们一家人住在西厢房里,叔叔一家人住在东厢房里。靠北边是父亲新修的堂屋,也叫上房,正厅贡奉着祖上牌位,奶奶的寿木也放在正厅西侧墙边,我时常住在堂屋东耳屋里。院子东北角有一个磨房,那是我小时候跟奶奶和母亲去的最多的地方,磨面的时候毛驴蒙上眼睛,我看着毛驴一圈一圈的拉着磨盘转不让它停下来,母亲用筛子把面与麸皮筛分开,面磨好了要装入一个高大的帆布袋子里,那面口袋有一人高,只有哥哥和父亲才能抬到库房里。东厢房的后面是牛圈和马圈,几头耕牛是全家的宝贝。我小时候常在睡觉前给牛喂一次草,冬天要和哥哥们一同起圈起粪,八九岁我就学会了推独轮车运肥运土。厨房是我印象最深的地方,大大的锅台上,两口大锅,大大的面板,母亲擀面时要踩上土块才能够到边,我的任务就是劈柴烧火,更多的时候是拉风箱,有时烧个土豆或玉米棒子,吃得很香,也就是在那时我就学会了做饭,有时放学回来我帮母亲烧一锅小米稀饭。
记得有一次部队拉练路过住在我家,是个冬天,解放军战士把我家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还在地上洒了水,那洒在地上的水结成了小冰球。解放军吃大米饭,那时候我第一次认识了大米饭,解放军走时把我家的水缸全部都挑满了,我几天没挑水。那时全民皆兵,我家出身好,是贫农,大哥二哥都是民兵,我家西厢房南头是一间粮食库房,他们的枪就放在麦子堆里,那是两把崭新的半自动步枪,还带有刺刀,有一次过年时,他们在门口树林里打了两枪,那声音真大,在那时我认识了枪。
老屋大小住十几口人,其实做饭是最辛苦的事,原来母亲和奶奶做,后来奶奶年岁大了,就成母亲一人做饭,起早贪黑,真是辛苦,再后来大嫂过门,母亲也有了帮手,我们长大也可以挑水拾柴。
大概七十年代末期,进行村庄归整,村里统一规划了居民点,我们搬出了老屋在新村子东头居民点建造了新居,老屋被推倒了,杏树也被砍伐了,父亲常提起老庄子,有时常到那里看看。
如今四十年多过去了,老屋早已变成了一片良田,家乡的那个小村子也发生了巨大变化,只是我内心深处却永远留着老屋的影子,时常梦回老屋,梦回家乡,也许这就是故乡情节,就是乡愁的根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