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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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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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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是木匠

李天银

这个国庆节假期,由于疫情影响,我只能窝在家里,没有什么事可做,就翻箱倒柜整理了一下旧物,在箱底发现一个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生产的铸铁小刨子,看着这个老物件让我又想起了父亲。

在上世纪乡下木匠是不可或缺的行当,农民修房造屋,需要做门做窗,种地收获需要农具牛车,年轻人婚娶成家需要做家具衣柜,老人下世需要做寿木立牌位,木匠在乡下是离不开的行业,我的父亲就是那个年代的一个木匠,他为十里八乡的人们做了不知多少农具,家具。

唐代诗人白居易在《柳公绰父子温赠尚书右仆射等八人亡父同制》中有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句子,父亲去世三十多年了,我心中的痛确从来没有停止过,我一直都想写一下父亲,却不知道写一些什么,作为纪念,也许写一下他的职业是值得的,按现在的说法,父亲就是那个年代的一个职业工匠。

我的父亲叫李国文,1934年10月出生于临泽县鸭暖镇野沟湾村,1989年10月去世,年仅57岁,不知道父亲师从何人,学会了木匠。在乡下木匠做农具是最主要的,记得小时候跟随父亲做过木轮牛车,就类似于草原上使用的“勒勒车”,有木轴、木轮、木厢、木辕等部分组成,当地人都叫“大轱辘车”。做“大轱辘车”,最复杂的就是做木轮,木轮是圆形结构,做一架木轮车,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成的,要及早进行准备材料,尤其是木轮的材料,需要耐磨的硬木,一般是选择榆木,枣木,沙枣木,乘着木头未干,压一个弧度,以备后用,根据车轮大小,选择合适材料,按轮周长进行分段加工,先将选择好的木材做好平面,在用墨线画好弧度,沿线锯除多余部分,在每段凿出两个辐条孔,两头留好卯榫,然后进行连接,连接时要先把辐条与轴头连接好,在将轮木与辐条连接,连接时要两头同时用力,保持同步,才能准确连接,我就是帮父亲扶好辐条,拿榔头敲击一头,父亲敲击另一头,那么大一个木轮在父亲手里严丝合缝的做出来,就是一件艺术品,我会把车轮滚放到墙边,认真欣赏一阵,车轮做好了,车厢、车辕就容易多了。其他农具如木犁、木耙都比木车要简单多了。正是因为小时候做过木轮,所以在学习古文荀子《劝学篇》中“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绳,輮以为轮,其曲中规,虽有槁曝,不复挺者,輮使之然也。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对这样的句子我理解极为深刻,终身难忘。

随父亲做木工活,最多的就是拉大锯,无论做什么准备材料是基本的,把原木破为木板、木条就要用大锯,把木头先按需要长度锯断,在把一段一段木头按照需要的厚度打上墨线,立起来固定在一棵大树上,两人用大锯延墨线往复拉锯,把原木破城一块一块的木板,这是木工最基本的工作,这是一个很费力的活,常常是拉的我满头大汗,我和哥哥要换好几次才能完成一个大原木的分割,分割湿木头要比干木头快一些。

父亲不仅做农具,也做家具,起先主要是桌椅、板凳、风箱、面柜等简单家具,到了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兴起青年人婚嫁要“二十四条腿”,“八大件”,就是大衣柜、五斗橱、写字台、梳妆台、沙发等家具,那时父亲身体不好,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在原有徒弟基础上让大哥也做起了木工,师徒不仅在本村做,也到附近十里八乡做家具,在后来父亲胃病日益严重,身体每况愈下,天天吃药,土地承包到户后,父亲就很少外出做木工活了,他的徒弟田兴温和大哥也出师了,就有他们接替父亲把全村木工活全做了。

大哥、二哥在乡下结婚时,父亲曾做过一种叫“高低高”的衣橱,柜子一边高一边低,高的一边可以放衣服,矮的一边可以在上面放电视机、收录机等小家电,那是那个时代最时兴的家具。

我也随父亲做过老人的寿木,做寿木一般要用松木、杨木等上等木材,做寿木很有讲究,木板很厚,一个人根本搬不动,不用铁钉,全部是卯榫结构,所有木板连接都是卯榫连接,有的还要画上图案,内有“头顶祥云”、“脚踩莲花”,外有“五佛献寿”、“万寿无疆”等图案,十分精致,那也成了我最早的美术启蒙。

父亲虽然不识字,但悟性极强,无论什么木质家具,见过的东西都能做过出来。由于父亲有木工手艺,不仅把生产队的农具维修的干净利落,家里的农具更是样样顺手,无论是铁锨把,还是杈把木锨,把子磨得精光,镰刀磨得飞快,使用十分顺手,干起活来得心应手,全得益于顺手工具。

记得我外出上学时父亲给我做了一个小木箱,长方形,上开门,宽窄刚好和书本长度一致,能装很多书,里面带一个小抽屉,饭票、菜票等重要的东西可以放在抽屉里,上课时箱子放在宿舍里,上好锁。那是父亲为我专门定制的,那个箱子我用了好多年,就是一个白木小箱子,没有刷漆,后来弟弟上学时给了弟弟用。

由于父亲是木匠,我们兄弟们从小搭手帮父亲干活,基本的木工工具都会用,大哥成了专业木匠,二哥、三个也可以自己做一些桌子、凳子等小家具,我和弟弟大多在外地上学,没有多做木工。家里各种木工工具很多,我到外地工作时还是带了一些简单的木工工具,包括手锯、刨子、凿子、斧头、手摇钻等,在农场工作成家后也曾自己做过一些小木凳、小木梯、小木门等东西,直到进城搬家时才把那些木工工具留在了农场的屋子,也不知道那些东西被新住户如何处理了,我只带了一把手持式小刨子,保留到现在,算是对父亲的纪念吧。

我参加工作后父亲曾来过我工作的农场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母亲去世后父亲苍老的很快。那时我正在准备结婚成家,岳父已为我做好了一套松木家具,衣柜、橱柜、梳妆台一应具全,我正在给家具喷漆,父亲看后认为太多,把仅有的800元钱留给了我,我成家后一年多父亲就过世了。我是唯一离开家在外地工作的儿子,可以说父亲把倾其一生的收入全部留给了我,正如清代慈禧《祝父母诗》中所说的一样,“世间爹妈情最真,血泪溶入儿女身;弹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我能成家,父亲把仅有的一点积蓄全部留给了我,我离家远,父亲是牵挂我,父亲是无私的。

父亲不仅是一个技艺高超的木匠,也是一个称职的农民。在乡村农民都是以种地为生,父亲也不列外,其实木匠只是他的副业,他种地依然是一把好手,什么地在他的侍弄下都能产出更多粮食,记得包产到户后我们家分到一片河滩荒地,什么也不长,他带我经过一个冬天的平整,第二年地里就满苗了,收获了不少粮食。

小刨子已很久没有使用,刨刃已生出些许铁锈,是该维护一下了,我卸下刨子刀刃,磨一下,依然锋利无比,优若新出。

父亲是农民,是木匠,也是我的启蒙老师,父亲不仅教会我干农活,做木工,求生存的一些基本技能,也让我懂的生存的哲学,在他的言传身教下,潜移默化让我继承了很多勤劳、朴素、节俭的优良品质和吃苦耐劳的作风,《小儿语》云:“万爱千恩百孝,痛我孰知父母”,《诗经》有云:“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父母之恩难以为报,深深的思念,化为简短的文字,我曾写过一篇小文章“父亲的哲学”,作为本文的结束吧。

父亲的哲学

今夜又梦见父亲,每次梦见父亲都是那样忙碌,二十多年过去了,父亲在我梦里依然是那样清晰。然而我手头却没有一张父亲的照片,父亲真实的形象在我脑海中日渐模糊了,父亲的教诲却永远记在我心中。

我的家乡在黑河岸边一个偏僻的小村子,过去那个地方七沟八梁,常有野狼出没,十分贫困。父亲年轻时为了生活,学会了木匠手艺,靠着木匠手艺维持一家生计。后来父亲得了严重的胃病,常年吃药,常常是一边干活,一边熬药,小时候在我的记忆里我家里一直都弥漫着父亲熬药的浓浓中药味。

由于身体多病,生产队安排父亲做了队里的饲养员,看管队里上百头牛马,晚上就住在队上的饲养员值班室里,夜里还要给牲畜添草喂料,特别是那些种马、耕地的壮牛都要特殊照料,精心饲养。那时候晚上我就常随父亲睡在饲养室那热乎乎的大土炕上。冬天饲养室常用牛粪烧火,炉火烧的很旺,比家里暖和。有时候还会在草料棚里打几只麻雀烧着吃,所以我就愿意天天晚上和父亲一齐睡在饲养室里,听父亲和同事们聊天,听牛马的叫声。有时候只有我和父亲两人时,父亲就会躺在热炕上给讲一些做人的道理,时常告诉我人活一辈子不容易,什么事都会遇到,遇事要多琢磨,多想想,想通了就过去了。那时候我还小听的似懂非懂,父亲又没有文化,只是根据自己的生活阅历和人生感悟给我讲一些朴实的人生道理和生活哲理,我时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后来农村进行了土地承包到户,队上的牛马全部分给各家各户,饲养室也撤销了,父亲也只好带着多病的身体务习家里的几十亩土地,经常是早出晚归,披星戴月,我再也没有机会和父亲在一起那样亲近的听他教诲了。家里人口多,负担重,由于过度劳累和多病的身体,加上没有很好的治疗,父亲在我中专毕业参加工作后不几年就离开了我们,去世时父亲还不到六十岁。

父亲离开我已二十年过去了,我也已是女儿成人,人到中年,现在想起父亲当年那些教诲却更亲切了。在我参加工作的二十多年中,每每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我都会想起父亲的教诲,我会前思后想,认真思考,想开了也就释然了。父亲的教诲真的让我很受用,也许这就是父亲留给我的哲学,留给我最丰厚的遗产,不仅会影响我一生,也让我受用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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