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绝杀
公元2013年6月5日中午,我跟往常一样,下班之后,来到我在打工的工厂里的小厨房——我管他叫“汤姆叔叔的小屋”。我中午的米饭也业已做好。那是在上班时,利用上厕所的时间抽空煮的。今天的中饭是昨儿晚上还剩下的一小碗,我把它放在电饭煲的上格热着,这样底下的饭煮熟了,上格的饭也就热了。
我通常都是这样,先吃剩饭,再吃煮好的新鲜饭。为此我老婆——我那可爱的相当会过日子的女人常常训斥:“你把剩饭吃饱了,新鲜的饭不又剩了么?”
尽管如此,我还是改不掉先吃剩饭的坏习惯——这是在过去还是很苦很苦的岁月里养成的。家里人口多,我因为要上学读书,不能等其他人回来吃饭才一道吃的,所以家里有一个规定,先吃的吃剩饭,后吃的吃新鲜饭。后吃的是干活的人呀。我不知道这是好习惯还是坏习惯。
我揭开电饭煲的盖子,快速端起上格里的饭——直接盛在碗里的,盖好盖子,坐上饭桌前的四脚凳上的时候,听见了一阵嗡嗡的响声。就在我的当面,假如以小方桌定位的话,我坐的凳子在小饭桌的南面,也就是我老婆常坐的那只四脚凳下,北面,一只绿眼黄翅膀的苍蝇疯狂地上下翻飞着——一如电影中日军的轰炸机。
这是一种嗜血的恶苍蝇,于我是很熟悉的。记得少时,我放过好多年好多年的水牛,这种苍蝇常常叮在牛背或是牛胯下没毛的地方,肆无忌惮地吸着牛血,牛被咬的皮肤一愣一愣的。多的时候,牛被咬的没心情吃草而到处乱跑。还有青年的时候,和老婆在家养蚕,太阳光还强烈的时候,桑叶是热的,蚕儿不能吃,因此太阳下山的时候才去桑园采桑,这种苍蝇便如期疯狂袭击我们。其速度之快,咬人之狠,令人触目惊心。而且一咬就是一个大包,包上还隐隐看见一个红红的孔印。严重的咬得人头昏眼花,上吐下泻。人们拿它们毫无办法,只得挥着桑枝跳舞一般驱赶它们。
我跟大多数人一样,是极其憎恨苍蝇的,于是我紧盯着它,但也没想到要去打它,只是拿来筷子准备吃饭。苍蝇又一次扑腾。嗡嗡嗡嗡——我有些奇怪,难道我看到的不是苍蝇,而是一只蜜蜂?难道一只蜜蜂对我家小饭桌前的一只四脚凳子产生了兴趣,上上下下不肯离去?我终于看见了另一种生物,一只蜘蛛。就在那只苍蝇扑腾着的四脚凳下,一只蜘蛛紧张地忙碌着。我看见它的时候,它是在凳沿的边上,似乎紧盯着扑腾的苍蝇。当苍蝇歇下来的时候,它很快前进到苍蝇的身后,不知做些什么,苍蝇又开始扑腾起来,它又迅速撤离到凳沿的边上。等苍蝇再次歇下来,它又很快进到苍蝇背后,如此这般,有四五次。我顾不得吃饭,目不转睛地看着它们。我发现蜘蛛每进一次,苍蝇便好像扑腾得狠一些,而每撤离一次,苍蝇的反抗力度就会变小一些。我的视力应该还是不错的,当下尚能看得清楚车间的普通游标卡尺上十丝二十丝的刻度,但已然无法看到蜘蛛游走的它的丝网,或许小屋的光线不是很亮。我判断蜘蛛每撤离一次,就是在远距离调动它的那张非常厉害的网,而每前进一次就是再一次加强对苍蝇的束缚即捆绑。蜘蛛似乎并不着忙,或者说是手忙脚乱,而是有张有弛,张弛有度,进退自如,倒是不到一分钟,苍蝇已不再像轰炸机那样地动山摇,而是嘤嘤宁宁犹如黑夜深巷之犬吠。此时,蜘蛛还在进一步加强对苍蝇的束缚,还是那么一进一退,最终一只硕大的苍蝇被它锁成一团,看上去好像一枚黑豆。估计苍蝇早已呜呼哀哉,无声无息,任它蹂躏了。
我是处在惊骇之中看完这场搏杀的。毫不隐晦地说,在蜘蛛对阵苍蝇的搏杀当中,我是站在蜘蛛这一边,一如平常总同情和支持弱小,排斥和憎恨霸权的。在苍蝇的几次疯狂翻飞扑腾的时候,我深怕苍蝇因大力冲撞而撞破蛛网,逃之夭夭,或是蜘蛛因网破家毁而前功尽弃,白忙乎一场——这一定也是常有的。然而,眼前这竟是一次完美的绝杀,一次毫无挑剔的绝杀啊。
我禁不住由衷的赞佩那只小小的蜘蛛起来,若论块头,这只蜘蛛,除了六只纤长的细脚杆,整个身躯怕不有苍蝇一个脑袋大小吧,而苍蝇那一对双戟般的翅膀,绿豆般滚圆的腹部,长枪般的吸管,硬是顷刻间折戟沉沙,灰飞烟灭,这细脚八叉的蜘蛛,还真是不可貌相啊。
我又一次为大自然的造化而深深折服,这时间究竟何为强大,何为弱小?何谓天生雄健,何为智慧机巧?何论实力和环境,何论勇气与魄力?何以成功之保障,何以失败之因由?亲爱的朋友,您说是一句话,一时间能盖定的吗?
2020.5.17再稿于合肥
原创作者:江南竹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