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的陕西关中大地,大街两旁的柿子树开始飘红,红得诱人,红得热烈,柿果俏立枝头,独领风骚,演绎着沉甸甸的金秋风情,固守着浓浓的深秋情眸。
在宝鸡生活多年,每每柿红时节,公园里、村子里,塬上,还有街区都有柿树。市场里,街道旁,早晚都有卖柿子的,每每看到这魂牵梦萦的红柿,儿时记忆依稀梦境,历历在目……
从小生活在东北松花江边,五十多年前,物质匮乏,生活拮据家家户户都不富裕,儿时每到寒冷的冬天,除了烤土豆是常吃的零食外,再就是冻梨和冻柿子,就是这两样水果本地也不产,都是从辽宁运过来的,因为家家孩子多,生活自然困难,家里只有到过年才能买点冻大柿子,放在仓房里,只有到了年三十晚上,才拿出来分给一个孩子一个或两个,家里孩子多的实在是生活困难,大人只能用切菜的刀将一个大柿子切开,每个孩子分一半。
我分到冻柿子,舍不得吃,实在馋了,就切开,留下一小块,剩下的放在仓房里冻着。吃一口冻柿子,涩中带甜,感觉这是天下最好吃的零食,直到春天来了,外面的冰化了,最后一小块冻柿子也吃完了。
记得家乡肇源县的南北正大街叫抗联路,东西正大街叫解放路,在两条主要街道的十字路口,每年一进入冬天,都有老头老太太摆摊买冻梨和冻柿子的,下面是一个个大筐,上面用小筐或木板作的槽子上摆满冻梨和冻柿子,从早上一直摆到晚上八九点钟。天寒地冻,摆摊的人穿得厚厚的,里面是棉袄,外面穿着带毛的大衣,头上戴着狗皮帽子,还要围上厚厚的围脖,脚上穿的是大头鞋或用羊毛作的叫毡疙瘩的鞋子。
那时,还有一种零食是柿子饼,就是一种用柿子压成饼,外面还有一层白白的霜,甜甜的。这东西更贵,别说是平时了,就是过年有的人家也买不起。
院里有个叫小军的玩伴,他爸爸是县罐头厂供销科的,他妈妈也在厂里干临时工,家里三个孩子和奶奶,生活是我们大院最好的。小军冬天寒假里喜欢拿一个冻柿子出来玩,见面分一块,小军拿着削铅笔的小刀,将冻柿子从中间切开,然后根据小伙伴的人数,分成几块,分给大家。有懂事的小伙伴分到一小块,自己舍不得全部吃掉,咬到嘴里吃一点尝尝味,余下的留着,拿回家给弟弟或妹妹尝尝味。
有一次,小军的爸爸下班路过,偶然看到小军拿冻柿子分给大家,当时就给小军骂哭了,说他是败家子,并把小军拉到家里,要打小军。小军奶奶急了,骂小军的爸爸,说:“怎么了,不就是一个冻柿子么,你还要打孩子?是我让小军分给小伙伴的,大家住一个院,都是邻居,分一点给孩子们吃,这犯了哪条王法。”
那时家里的老人说话还是有力度的,小军的爸爸不吱声了。当时我们都觉得小军的爸爸是大坏蛋,他奶奶才是大好人。后来长大了才明白,小军的爸爸其实也没做错,省吃俭用给儿子买点零食,儿子又分给别人,生气也很正常。
后来我长大了,家里的生活也渐渐好起来,父母平时隔三岔五还是会买点冻梨和冻柿子给孩子们吃的,再后来,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和物流的发达,无论大人和孩子吃点零食已不是什么问题了。即使是冬天,香蕉、葡萄、苹果,还有芒果、菠萝也都能买到,而且都能买得起。而冻梨和冻柿子,不知道从何时起退出了故乡的历史舞台。
十多年前,我来到宝鸡生活,才第一次看到柿子树和树上结的柿子。
那是一个深秋初冬,朋友党兄邀请我去蟠龙塬的老房子摘柿子。我们开车爬上了蟠龙塬,村里家家户户门前都有柿子树。红红的柿子挂满枝头,宛如一个个小红灯笼甚是壮观。
党兄告诉我,大柿子只有下了霜后才好吃,不但不涩,而且很甜。
来到党兄家门前的柿子树下,只见熟了的红柿子躲在叶子下像一盏盏红灯笼,没熟的黄柿子像一个个黄皮球,真是漂亮极了。
党兄给我摘了一个不太大的红红的柿子让我尝尝,我拿起柿子,掰开晶莹剔透的皮膜,咬上一口,一股舒心的香甜和凉爽顿时涌向全身器官,奔向每一根血管。此时,我怎么也不能将这熟了的柿子与儿时冬天的冻柿子混为一谈,我问自己:这是儿时那个冻柿子么?
党兄扛着梯子架在树上,爬上去将高处结满柿子的树枝折下,然后让我在地下再摘下柿子,党兄说,柿树的树枝不怕折,明年会发出新枝,这样柿子才会结得更多。
我摘了两大纸箱,有一箱是没熟透的,党兄说这是没有经过脱涩软化的柿子,回去可做柿子饼。临走,党兄还送我自家用柿子酿造的醋,打开瓶盖,酸酸的,一股浓浓的醋香。
回到家里,我按党兄的指点,将这箱柿子削皮脱衣,晾在家里露台的阳光下,晾至三四分干,每个柿饼得用双手多次搓揉,均匀揉捏,让外干内湿的糖汁水尽量均匀外渗。
经过半个月的暴晒,柿饼的表面,覆盖上一层薄厚均匀的白霜,这是柿果肉干燥时随水分蒸发而渗出的葡萄糖和果糖的凝结物。
这时那箱熟的柿子也吃完了,接着吃自己动手做的柿子饼,这个冬天虽然很快乐!但儿时的冬天,儿时的冻柿子却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