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昨天,或许前夜,秋天来了。
昨日满城雨,今夜满园秋。街边的绿地公园,蝉嘶换作虫鸣,蜗牛雨中漫步,黄叶开始飘零,黑猫躲在闲亭。天凉了,天凉才是一个好秋。
自此,日间可以隔着车窗,看秋意盎然。
秋色三分未过一,现在还是浓浓的绿。挂着青果的香樟,桃子采完的矮树,正在饱满的稻穗,翠色婆娑的新竹,活泼泼的狗尾巴草,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儿的绿色,天增岁月,树添年轮,所有的收获与过往写在江南沉甸甸的绿色里,任秋风翻阅。
稍等,西风就会吹起,便是霜叶着色时候。江南会有银杏的黄,槭枫的红,当然还有恒久的常绿和高天的湛蓝。石林霜叶锦斓斑,南村北村秋意闲。相比春花多少带有的轻佻,秋叶有从容的静美。不需蝴蝶的采访,不要蜜蜂的殷勤,只需要一场飒飒的秋风,便可萃取生命最后的七彩。
未到秋雨萧萧时,秋水已满到池边。
白色的鹭静立蒲草的水岸,渔猎、沉思或者修禅?鹭有一袭白衣,有长者的风范、智者的气质和文士的优雅。池里的莲花败了,莲蓬摘了,荷叶开始残了。当时,小荷才露尖尖角,有秀美的红尾蜻蜓来访。当时,映日荷花别样红,你展开臂,踮起脚,探出身,去采那朵最美的莲。江南可采莲,这莲,是一个可以终老江南的理由。
自此,晚间若有闲,可于窗前、草地或是亭中等秋月。月出皎兮,清辉似乳,水银泻地。月宜秋赏,宜夜深,宜人静。月到中秋分外明。峨眉山月半轮秋。秋天赏月似乎占尽天时地利的便宜,刘禹锡说:尘中见月心亦闲,况是清秋仙府间。
天地唯我,所有的心事摊在月光里,李白、杜甫、苏轼和我。
闲坐夜明月,幽人弹素琴。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幽人、故乡、相思几时有?我知,月知,虫不知,风不知。任虫声去笑,任风来去翻。
万古相思,不过一轮明月。
自此,若有夜雨,可往步道缓行,独觅清欢。
听雨滴敲击伞面。雨大,树杪百重泉,是啪啪地重击,沉郁铿锵。雨小,轻丝随风至,是沙沙的倾诉,温情脉脉。
蜗牛要从路南的灌木前往路北的灌木,或反之。迈步则需小心,路上的暗影可能是落叶,也可能就是一只背着房产迁徙的蜗牛。小心总是不错。
红尘有缘,能帮则帮之,弯腰之劳而已。
蜗牛在搬家,虫声却欢畅。虫族在地下的音乐厅有防洪预案,可以放心独奏、跟邻居重奏、跟族群合奏。有时会走进虫族的乐池,所有的音部都在演奏。虫吟夜更幽,这秋夜之幽若能独享,人生岂不奢侈?
猫也来享,闲亭稍坐,坐而望雨。
我说:今夜听雨不说禅。
黑猫看我一眼,说:秋里清欢皆是禅。
说完,弓起背,耸耸肩,径直走进雨幕,消失在灌木的围篱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