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风从月亮和我之间穿过

今晚的月果然圆润丰满，今晚的月更加圆润丰满，或许仍是那枚秦时的明月，变幻的只是人间和风景，或者由那名戍边的辎衣战士换作了旅居江南的我。

风，从月亮和我之间穿过，天凉如水，柔滑如丝。清风拂动了月光，或是月光漂染了清风，竹叶在沙沙响，树影在轻轻晃，桂花的香被风和月光合谋并牵引着如梦幻缥缈。秋虫在草地深处奏起夜曲，寂寞的还是闲适的？除了虫声，周遭俱静，天地间仿佛只有月与我默默相对，一任那些风之精灵在一泻如瀑的银辉里穿来绕去。

许久没有来过这绿地，或许有更久没有在这草地静坐，或许从来就没有让自己与月光与清风与静谧融在一起。不过，现在那些风和光可以轻盈地穿过我的身体，我在月光里浮游飘荡，我是这光里的悬浮物，我是这光里的粒子。草地上的皮囊是月光下的一团黑影、一尊泥塑木雕，在这一刻可以不受那些城市霓虹、那些花花绿绿闪闪烁烁挤眉弄眼搔首弄姿的诱惑了。于是那月光、那清风便只在寂静的我和寂静的绿色间倘佯。

传说里，那个叫做嫦娥的美丽女子还在皎洁的月宫？还在嘅叹谩磨玉斧难补金镜？千百年来，只见一棵桂树，树影婆娑，难觅佳人。在这风清月朗的中秋，或许该有一个传统的祭拜仪式。记得少年时的中秋，鲁地正逢农忙时节，院里遍地是玉米。父亲长年在沪，忙碌中的母亲却不忘在月下放好小小的供桌，燃起三炷清香，供奉苹果、梨或者其他时鲜果品，当然还有永远是主角的月饼。月如银辉，清烟几缕便在那银辉里袅袅娜娜，如嫦娥奔月般衣袂飘飘。少年如我，往往不解那供奉的虔诚，记住的是影像，是一轮圆圆的润洁如玉的月，一个个圆圆的充满图腾意味的饼。

人在江南后，这才慢慢体味，中秋其实是个关于孤独的节日。人行天地间，每一步每一里都得独自迈出，而月亮何尝不是一颗孤独的卫星？地上一人，天间一月，酒入愁肠，于是举杯相邀，再加那影儿便凑成三人。这是李白千古流芳的寂寞，这是李白演绎的关于月与寂寞的主题。还有苏轼的。那年是宋朝熙宁九年的中秋，望月而及弟苏辙，东坡顾左右而自问：明月几时有？自那时起，今晚的月便不再是月，而是人间一场关于孤独、寂寞以及团圆和美满的狂欢的道具和照明。

天下今晚月圆，不知母亲那个简单的仪式是否还在，不知母亲是否又在盘算，今晚月下缺了谁人？不过，月色如水，风吹波动，所有的美好在今夜都会随光影而至，去抚慰所有故事的角色。秦时的明月，史前的明月，她是那么地古老，她在阅尽沧桑以后注视人间的光里，尽是柔情似水。

而你，只需身如琉璃，澄明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