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鲁北明月的头像

鲁北明月

网站用户

散文
202110/11
分享

藏书纪事

人到中年后,社交日少,朋友们多有怨言,判作“宅男”。自省之后发现果真如是,但暗地里仍以陆游那首《居室甚隘而藏书颇富率终日不出户》作为借口。记得笛卡尔也曾说过:好书,读起来便如同世界上最杰出的人谈话。想象一下,室中已有圣贤满座,还有多少出门的必要呢?

扬扬赴奥地利留学后,他的小房间变成我的“书房”。面积不过十多平米,除去衣橱睡床,“甚隘”。几盆兰草绿植、几块捡来的石头算是文玩清供,剩下的便是书了。原属中学生的小书橱容不下许多,新来的书开始沿着墙根胡乱地往上砌,数千册,颤颤巍巍地往上堆,直堆成一人多高的书墙。摆放时往往随意,马尔克斯同王阳明挤在一块,卡尔维诺又与汪曾祺亲密无间……不过,有时看着貌似杂乱的组合,隐隐竟能找到大异其趣的感觉来:譬如《西方哲学史》与《纲鉴易知录》,《理想国》与《乌合之众》,《裸猿》与《人类简史》。此番种种。话虽如此,但得认真考虑再整一套坚实的书橱了,做一堵顶天立地的书墙模样,否则多少有对先贤不敬或者对斯文不恭了!

藏书中最为“珍贵”的有两套:一套是人民出版社1966年五卷本的《毛泽东选集》(根据1952年8月第1版重排本,1966年7月改横排本),还有一套是上海古籍社1978年四卷本的《聊斋志异》(张友鹤辑校,会校会注会评本)。两套书所谓“珍贵”,但并非善本孤本之类,是因为这是父亲的遗产,也是家庭藏书的始祖,已经历时50余年,岁长于我。尽管封面包着牛皮纸,但书页还是已经泛黄,锈迹斑斑。每每看到不由心生敬意。父亲那时微薄的收入需要养活远在山东的奶奶、母亲和我们一群子女,藏书绝对是件奢侈得有些过分的事情了。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参加工作后,开始有自己的收入,但买书仍是有所顾虑的。好在陆续有零星稿费,于是稿费用来买书,“量入为出”,有“以写养藏”的自得。从宿舍搬进新居后,书籍很快塞满添置的书橱,这让接下来的收藏有所收敛,但是碰到心仪还是不会犹豫。记得世纪初年赴澳门科技大学参加MBA论文答辩,在大学书店里看到香港太平书局的《全本金瓶梅词话》(明万历年间刊本影印本,六卷),虽然标价600港币,竟然也毫不犹豫地倾囊买回。比起父亲当年再三斟酌花了6.85元买下的四卷本聊斋,我有一掷千金的“豪气”。

说实话,没有去做藏书家的梦想,买书皆是因为喜欢。因为喜欢,所以渴望拥有。这跟爱情已经有些相像了!袁枚说:书非借不能读也,于我却是书非买不能读也。一本好书读到妙极处、拍案惊奇时,忽然想到需要归还,便有珍宝得而复失、拱壁让人的伤感。

大凡藏书家多少是有些怪癖或是迂腐的。杨循吉(明朝藏书家)云赠书犹嫁女,司马光视读书如敬神。南宋费衮在《梁溪漫志》里记载司马光读书的开场式:“至于启卷,必先视几案洁净,藉以茵褥,然后端坐看之。”无独有偶。前几年我把自己出版的散文集子送给老家的叔叔,不多久有乡亲闻讯去借阅,老人家断言拒绝,云自己尚未开读。来人无奈,问:何时读完?叔叔曰:那谁知道?须得等到大雪封门时节才会开始读……听说后,忍着笑又给叔叔寄去几本。叔叔算半个文化人,在等雪夜闭门读禁书的乐趣呢。

只是,我没有可能把我的书送给喜欢阅读的父亲了。整理藏书时,偶尔会幻想父亲当年在宿舍读书的情形:橘色的灯光,泛黄的书页,一杯淡茶或是半杯廉价的白酒,还有几颗花生……

现在,扬扬已成年,也已开始买书,有德文版的《浮士德》和英文版的《汤姆索亚历险记》。可以抽时间可以跟他讲关于爷爷、父亲半个世纪以来接续藏书的故事了。

岁月更迭,生命绵延,而文明,也正在传承与交融。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