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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北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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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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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掌之殇或可能的故事

寒潮结束的时候,窗台上许多原本鲜绿的生命被收割了,譬如茉莉、心叶日中花、多肉的火祭,还有最值得惋惜的仙人掌。这丛生的肉质灌木原本沐浴在亚热带季风的温润里,长得肥大,长得兴高采烈,有“此间乐不思蜀”的愚钝。仙人掌并非名品,惋惜是因为它自老家来,是本家孀居的老嫂子的相赠之物。

前年暑期,从山东老家回沪前依例带着读高中的儿子扬扬挨家拜访本族的长辈。老嫂子知我从小喜欢侍弄花草,竟然已经准备好特别的礼物:一节壮壮的仙人掌和一小丛紫叶酢浆草--放在一个鞋盒里。老嫂子说这是新品,都是以前没见过的。我说真好!仙人掌的确不是常见品种,植株有些柱状的细圆,略呈菱形,状貌颇丑。不过酢浆草在沪上小区的绿地里已属常见,品种繁多,也颇好看。细梗上擎三片三角形紫叶的,就叫做紫叶酢浆草,日展夜闭,开伞状的粉白小花儿。

老嫂子七旬有余,独居三间平房的独门独院。隔着墙,西侧还有十间半旧的平房,属于她的长子和三子,不过都已空置。据说他们一个在外地做生意,一个在县城买了楼,村里的老家难得回来。老嫂子的次子治学与我同岁,从小玩耍,最为相熟。治学在高二的时候考入烟台大学,后来成为县城中学的物理老师,这让我至今自愧不如。

听闻治学的工作算不上顺利,但老嫂子对小辈们的事情不多展开,问过扬扬的学习,就热情地给我介绍院里的花树果木。小院里有十多株手臂粗细、一人多高的小树我不识,老嫂子说,也是新品,叫梨枣,秋熟的时候枣大像梨,又脆又甜,只是自己年高乏力,已经照料不过来了,来年多数准备送人了。我环顾院子,草树固然繁茂,但映衬着人烟的荒芜。临走时,老嫂子再次叮嘱:仙人掌生命力强,酢浆草有球根,完全不用担心花叶在路上枯了。我说好!

老嫂子岁数虽大,中气却足,送我和扬扬出门的时候大声呵斥门口欺生的黄狗。她说,狗通人气,见到生人就叫个不停,护家着呢。街头转角,回头看时,老嫂子还伫立在门口。盛夏的阳光沛然而下,静谧的村庄蝉声如沸。

那年回沪的行李箱里除去换洗衣服,只带回三样东西:妈妈的蒜头,老嫂子的仙人掌和酢浆草。我说上海不缺蒜头,妈妈却说,这是自家院里自己种的,一个个挑出来的、紫皮的独头蒜,上海也有?

独头蒜上沾着干硬的泥,这可是老家院里的。我把整理后留下的一小撮泥土拢进窗台的泡沫箱里,然后把仙人掌和酢浆草小心种好。扬扬见状,面露诧异:这有什么用意吗?我说:这是老娘土,种东西容易活。

扬扬其实没有完全理解,当然我说的也不十分准确,不过仙人掌和酢浆草不在意,在上海随后那个多雨的夏秋里,它们愉快地相伴而生。一年后仙人掌长得高大粗壮,还派生许多大大小小的掌或指,老桩撑不住重量,我把泡沫箱里的泥土垫高去承接着,竟也慢慢地生根,俨然长成一幅丛林的模样了。酢浆草倒是不急,四五根紫红的叶,两三枝粉白的花,在仙人掌边上小鸟依人。

我没想到,年前的寒潮对仙人掌是致命的。清寒过后,原来滋润的草绿转为惨淡的焦黄,挺拔的植株开始软软地垂下,起皱,变薄,直至变为枯槁的苍白。让人欣慰的是,仙人掌曾掉落一些细枝末节,随手插在别的花盆里反倒幸运地在室内避过寒潮,仍然保持青春的鲜活。论辈份,它们该是仙人掌的儿孙,猜想等春风吹来的时候,它们会七嘴八舌地跟新发的酢浆草或者自己的子孙讲祖上在某个冬天的浩劫,讲它们来自某个北方农村小院的传奇。

植物界应该和人世间一样,生生息息得久了,也会有属于自己的故事,也会随着时光流传。当然,在那些故事里,人类可能只是可有可无的配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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