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时节,譬如三月。
几声春雷,一宿雨水。梳洗过的金石北路边上,满脸憔悴的植被丰润起来,池水也涨起来了。有早开的花儿,单株、串状、紫色,大概是叫做二月兰的,也在这春寒里高高低低、稀稀疏疏地开出来了。
一个新的轮回开始了。
车子匆匆驶过,总是无缘探寻那些花儿的名字,隐约觉得她们似乎该是金石北路这个三月里最早的春色。
春天来了吗?
从石化至朱泾(均为上海市金山区地名),金石北路是途中最长的一段,每天往返的过程也是观察,或者寻找。车子停顿时,隔窗发现最早的色彩其实是白色,就在那些紫色的边上,是最不起眼似乎也最无关紧要的荠菜们。她们第一个细细密密地擎起琐琐碎碎的白花,漫不经心地占领许多路边的角落,压抑着兴奋,低调地张扬,热热闹闹的。车驰过溅了满身泥水,一夜挣扎后又会站起来,在细雨或者阳光里自顾摇曳。她们将在四月里凋谢,她们的花期似乎只在乍暖还寒的三月。
忙碌着的金石北路,几乎不会有人注意荠菜们卑微的奉献或者自得,因为油菜花要开了,仍然是路边的、散落的、伶仃的那些最先开放。还没有成块成片的规模效应,那些黄花愈发瘦削和伶仃,即便如此,也努力着开出三五朵来。春天或许并不在乎这点儿颜色,但孤寂的生命需要,哪怕仅此一次的、用无声无息的绽放来证明什么。
三月未尽,阳光忽然就明媚起来。只三五个晴日,油菜花把大块的、灿烂的明黄舒展开来。蚕豆花永远是害羞的,把那一点灵光乍现般的紫色悄悄藏在密密的绿叶下。桃花不甘寂寞,已经有最初的粉蕊跃上枝头。金石北路两侧多桃园。冬天的桃园寂寞,原本是不耐看的,但光秃秃的枝条染上一朵朵一串串的粉彩就大不一样了!金石北路的三月终于在一片明黄和粉红中热闹起来。
其实,最热闹的是那些小草。沾点儿雨水便绿油油、活泼泼地摇晃、拔节,挽着手、并着肩,把她们的世界织成一块小小的绒毯。养蜂人来了,选一个花团锦簇的去处,搭起简陋的帐篷,蜂儿们急急地飞来飞去,生怕错过每一朵花儿的花期。路边有浅浅小小的池塘,芦苇和蒲草们还保留着冬天的枯槁模样,在麦苗绿了菜花黄了香樟树落果了的三月仍然在回忆严冬的悲怆,或许还在迟疑中等待。几丛翠竹边上,有笋从枯叶里探出头来,尖尖地,踮着脚,好奇地观察这个世界。几棵柳树貌似淡定,在不经意间把柔枝换作绿色,开始随风灵动起来。
春天大约真的来了!
金石北路上有好多大大小小的不规则的池塘,只是近来被填平许多。新出现的土地在春雨中一片泥泞,相信不久那上面就会种满桃树或者其他令人赏心悦目的植被。池塘曾是一个丰富的生物世界,去年我用整个梅雨季刻意观察某个小小池塘里的一只水鸟,看它游水,扎一个猛子,试着捕一条胆大的小鱼儿。或在蒲草边上休憩,把头埋在小小的翅膀下面……
当然,池塘也有被刻意保留下来的,并且在水中安置一个小岛,种两三株塑料的桃花。不管风吹雨打,四季都在艳艳地开着。桃林里搭起遮阳的观景长廊,甚至在还设计一个水车,等等。金石北路终于被打造成一个极其符合某种审美趣味的观光带了。
春天找到了吗?
身上还是那件过冬的衣服,夕阳透过车窗进来的时候,暖洋洋的车厢里适合打个小盹。有时便做一个小梦,梦见那只水鸟疲惫地挥动翅膀,在景致不断变幻的金石北路上寻找它的池塘,或者春天。有一首诗是关于寻春的:
竟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
归来偶把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
只是,水鸟是不解偈的。
其实,风景往往不需要设计,春天也不用刻意寻找。所有的春天都是这么一点一滴、一丝一缕地悄悄来到我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