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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北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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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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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夏草木长

其实,初夏才是最美的季节。如果时光恰逢在一场不大的雨后,阴或晴,都行。而你,恰好在草地或者林间与植物们在一起。

如果听力敏锐,如果放得下城市的喧嚣,可能听到青草拔节、树枝伸展甚至雏果成长的声音。当然,还有轻风穿过林隙,水滴落在叶上。植物们边活动筋骨,边悄悄私语。窸窸窣窣的声音,准确说应该叫做地籁吧。

如果眼力精准,那么来辨识各种绿色?造物主只在初夏才对绿色进行分类,而所有绿色也只在初夏完成集会。去年的叶,今年的叶;上月的叶,本月的叶;昨天的叶,今天的叶;水杉、罗汉松、银杏和广玉兰……嫩绿、葱绿,翠绿,青绿,油绿、墨绿……分辨得出吗?

如果嗅觉发达,便能闻到草木的呼吸。草木的呼吸是有味道的,缥缈,隐约,若有若无,流淌在湿润的空气里。像曹植这样敏感并且细腻的文艺青年能捕捉到兰草的呼吸,不过,寻常人大约只能闻到青草气了吧。

在初夏的故事里,花事不再是主角儿。春天关于爱情的七彩表白过后,初夏是哺乳季节的开始。从村里出来的时候,居然在路边发现一棵胡桃树,只有一棵。果儿已经有乒乓大小,两三个一簇,沾着水滴,在枝叶里躲躲藏藏。我站在树下,看着它们,微笑。它们不知道,我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绿皮的核桃了。

初夏,夹竹桃还在开花,白的,雨后的落英像草地上浅浅的一层雪。石榴也快开花了,花和托都是红色的,像星星缀满一树葱茏。只有金丝桃开得肆无忌惮,成为绿色里最炫耀的风景。尽管如此,初夏的主流仍然是绿色的。非绿的色彩只是浓稠的绿色幕布上的点缀。就像木兰科的广玉兰,循香方可找到那花若白莲,精灵般隐在粗枝大叶的树冠里,把豪迈的绽放变作墨绿里的矜持。

花季已过,雨季没来,蝉鸣的季节也还没到,就连蝴蝶也多是青虫的模样。午后的园子,似乎只有一个我坐在凉亭里。植物们在孟夏的阳光雨露里愉快地交谈。我属于动物,插不上植物的话。一个庸俗的两足动物无权打扰草木关于初夏的绿色盛筵,国王也不行。虽然,事实上,我一直想有一个院子,种一些我喜欢并且也喜欢我的草木,再养三五只雏鸡,一条小狗,两只兔子,就这样和一个我喜欢并且也喜欢我的人,做个国王,虚度光阴。另一种事实是,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静地独自坐在一个初夏的园子里了。

我把自己想象成一棵树,我侧耳倾听,我随着风轻轻摇晃,即便飘起细雨我也不躲不避,我装作沉静的样子,装作已经抛弃在人间习得的习惯性谎言和成功学鸡汤。我自以为没有破绽,但草木们仍然无视我的存在,他们看穿我的表演。果然,游人多起来的时候,我装不下去了。我有成为一名优秀的疯子的潜质,但对于被人一眼看出我的疯癫,仍然是有些在意的。

帕慕克说:我不想成为一棵树本身,而想成为它的意义。不知树是否理解这土耳其作家的意义。我在路边再次端详一排风姿绰约、体态娇小的金叶女贞时,我听到它们不耐烦地叫起来:

喂,那谁?挡着我们的阳光了啊!

这正是第欧根尼对亚历山大说话的语气。虽然让人有些气馁,但我仍然觉得:这不妨碍初夏成为世间最好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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