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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北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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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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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时物语之植物篇

慢慢地,早上的出门时间开始习惯提前那么一点点,这样等候班车时便会多出一两分钟的闲暇。此时,可以看看车流、看看行人,当然更多是看看周遭的草木,看时节一分一寸地开始装扮江南的冬天。

万物中蕴藏着造化的神思妙想,草木的性情应该也在其中。卫清路两侧的隔离带里种着娜塔栎,一棵还在披红挂彩迎向冬日的朝阳,另一棵却已早早地褪尽繁华,瘦骨伶仃。它们来自同一处苗圃,它们一般高大,我猜想它们之间或有一段对话。

彩叶树:“兄弟,你怎么这么早就落叶了?”

落叶树:“我冷。”

彩叶树:“哈哈哈……”

落叶树:“去你的!”

秋尽江南草木凋。在江南,秋天看叶,而冬至时分是可以看叶兼看果的。有时班车晚到,我就到树下去捡一两枚这栎树的果实,极似《冰河世纪》里松鼠视若珍宝的橡果,戴顶帽子,果体褐色、长圆,光滑,精致到完美。

断断续续地,手提包里已经收藏十几枚。如果碰不到松鼠,我会找一块空地,在快要到来的明年春天种下。每一棵种子都有一个梦想,我毫无理由阻断一个梦想,哪怕是卑微的。

南天竹、火棘的红果是冬天里最靓的细节。如果有一场雪,那就更好了!白雪、红果、绿叶,这将是所有取景框里最美的定格。当然,这是人类的审美。天之道,利而不害。在自然的设计里,红果是鸟儿过冬的口粮,鸟儿是红果繁衍的路径。乌鸫、伯劳、斑鸠、白头翁,他们飞在枝头,怡然享受自然的馈赠。几年前,我窗台上的花圃里枸杞繁盛的时候,时常会有珠颈斑鸠落在那条流苏般缀满红果的枝条上,边吃边兴奋地呼朋唤友。蓦地发现隔窗而望的我,停下来,歪着头,上下打量我一番,而后不满地飞到晾衣杆上,前俯后仰,叽里咕噜地叫。我想声音里多数是不满:“你是谁?你瞅我干嘛?红果是你的么?你叫它叫得应吗?”

这笨鸟!我冤枉。我不心疼我的枸杞,我其实很欣慰能有一只鸟儿与我共同分享枸杞的收获。但鸟儿终是不再相信人类,跨物种的互信在数千年前已经被人类打破。We are the world,没错。问题是:我们是谁?

阳台的花箱里还有胡乱生长的龙葵,在这个季节里,叶子早已落光,但枝头还有残留的果簇,三五粒,黄豆大小,浑圆,紫黑,与成熟的樟果颇有些相像。晾衣或是浇水时,选一两粒塞进嘴里,唇舌一抿,便有怀旧的甜。龙葵是少年时在鲁地野外常吃的野果,青绿的有毒,紫黑的方有淡淡的甜。那时并无人讲授这些知识,但造化神奇,青绿的苦涩,即使吃下也会呸呸呸地吐个干净,而紫黑的那一丝酸甜启示般告诉所有的蒙童:但吃无妨。多年后,见《唐本草》,注曰:食之解劳少睡,去虚热肿。此后,便让龙葵在花箱里肆意生长,鸟与我,共享之。

说到樟果,冬天的樟果已近成熟,到明年开春后的三月,那时的春风春雨里,樟树也将进入掉果期,黑珍珠般的樟果密密麻麻地落在地上,脚踩车轧,路面开出一朵朵紫黑的花。有时脚下嘎嘣响过,瞬间便有一丝惋惜。落在草地里的那些也谈不上幸运,我看到有些小小的樟树苗长出来,有新生的活泼与欢快,但草地种植青一色的麦冬,园林工人工作时会把所有不是麦冬的植物清理掉。有些遗憾,却也无可奈何。板桥路上,有家商店的门外廊柱与地砖间的罅隙里长着一棵小小的樟树,绿绿的,斜斜地,看来是一棵樟树子恰巧掉进那小小空间。一撮轻尘,几滴雨水,就能让一种生命绽放开来,顿时对生命的坚忍有了新的认识。我用手机拍下那棵小树,不管树苗将来如何,我想让它活在我的记忆里。

在我看来,麦冬的果子或许是这个季节里最美的,一串串地坠弯花葶,果形球圆,果色深蓝、靛蓝,或者更具美学表达的青金石色,只因匍匐在脚下,便少些观瞻与赞美。

还有乌桕。洇红的叶逐渐落尽,乌桕的球形蒴果就齐刷刷地显露出来。外种皮会干裂、脱落,露出包裹白色蜡质的种籽来。从今冬到明春,高高的乌桕梢头,犹如开满白色的小花。南北朝的《西洲曲》中有句: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暂不管那些象征义,景致本身就是一幅传神的花鸟:斜阳日暮,风吹乌桕,一只正在采食乌桕的伯劳展翅飞走了。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一切都已经是最好的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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