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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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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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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澡

中国人爱洗澡,年前一把澡,快活如得宝。

年前一把澡,天塌下来,也要完成。无论是谁,都要在新年到来之前,洗一把澡,就像宗教的一种仪式,非有不可。我家以前在二实小附近开干洗店,那里做生意的朋友,就像我的邻居们,开蒸馒头店的瘦猴子,开超市的二秃子,开货车的三刚子,开出租的三侉子,开大排挡的四蛮子,他们多是在新年的钟声敲响中,还去我家对面的花园浴室,洗一把,泡个澡,擦个背,蜕去累,无论多贵,都要破这个费。浴室也是通情达理,除夕夜常常通宵达旦,直到大年初一的凌晨才关门。

我现在住在育才村,洗澡的地方叫清水池,不是杨贵妃洗澡的华清池。农村洗澡很便宜,浴资五元,擦背七元;跑到城里的洗浴中心,就不是这个价了。暑假里,我儿子探亲回来,我们父子俩在欧尚泡个澡,擦个背,一结账,一百四。年跟里,还涨价呢,更多点。

现在人洗澡,很方便,几乎村村有澡堂,街街有浴室,家家有洗浴房。想我高考前的那年,全县城,就一个浴室,在大光明理发室边上,叫工农兵浴室。我去洗了一把年前澡,那个印象终身难忘:由于一学期和衣而睡,倒是养肥了身上的虱子,脱下衣服,虱子居然在咯吱窝的衣服皱褶里睡大觉,一按一个迸脆,那拇指甲上哪是虱血啊,分明都是我的精血啊;那哪是洗澡,分明是排队,里面真正是人满为患,没有存衣处,都要侯等;那哪是洗澡,分明是湿身,水池里人挨着人,池边上坐满了人,你只能从人缝里,把毛巾伸进水池蘸点热水,那点水,只能勉强湿身子;那哪是洗澡,分明是糊糨糊,那池里的水浑浊如污泥,跟贴春联用的糨糊一般似的,可人们还是热情高涨,进进出出,除此一店,没有选择啊;那哪是洗澡,分明是赶场子,匆匆挤在水龙头下,湿个身,打个浆,洗个头,请同学抹了个背。就这一把年澡,费了半天的力,关键是抢不到水啊,壮汉难为无水之澡啊!

我的老家在农村,那时家人们还没有奢侈到去澡堂洗澡呢。童稚时,是在浴盆里洗澡,还是大人洗过了,又把小不点的我们抱到水里扑棱扑棱;少年时,是在浴帐里洗澡,薄塑料做成的蚊帐一般,罩在浴盆外面,聚热气,防寒气;青少年时,是在塑料大棚里洗澡,家门口的空地上,常常弄一塑料大棚舍子,冬天在里面御寒晒太阳,做蒲包,打麻将,里面洗澡,跟浴室一样,热气腾腾的,很暖和。

年前一把澡,一个不能少,我们兄仨还得负责给卧床多年的爷爷洗澡。有人负责在草锅里烧热水,有人负责给爷爷穿衣服,有人负责把爷爷背到大棚里,一起给爷爷擦背。爷爷的那个身子,真是骨瘦如柴呀,皮包骨头啊,那咯吱窝和大腿窝真是一个窝塘啊,我的拳头伸进去还绰绰有余。洗过澡,我们还得背爷爷到屋前房后转一圈,让爷爷看看这个锦绣世界,期盼爷爷熬过一个个寒冷的冬天,陪我们度过一个个充满期待的新年。但爷爷还是走了,走时身上还留着要给我做零花钱的三元小钞票。多想再给爷爷洗一把年澡啊!

年前一把澡,无论男和女,老和少,大和小,永远在年前下澡堂池闹一闹。大伙儿跳进浴池里,洗掉了陈年的落魄,洗掉了浑身的旧垢,洗出了新身的清爽,洗出了精神的抖擞,洗出了灵魂的纯净,洗出了满眼的期待,洗出了来年的希望,以新的面貌迎接新年的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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