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哑语
我的外婆是哑巴,活了80多岁。已经去世二十多年了。
对外婆的印象,已经模糊了。今天想起外婆,是因为江苏高考的作文,让我立刻想到了外婆的哑语。
在我的眼里,她的哑语是世上最美的语言。
每一个哑巴都是一个观察家,她的哑语很能抓住人物的特征,让你一眼就知道说的是谁。妹妹回忆说:“外婆用手指着鼻梁的凹凸处,我们就知道她说的是大舅母。因为大舅母鼻子塌平,曾经垫过鼻梁。”外婆的前半生基本都是跟大舅母一起生活的,从知青下放,跟到知青返城,帮她带一双儿女,帮她烧饭,帮她家务。大舅从部队转业到县供销社系统,外婆的吸烟待遇也跟着好转,从小烟末子,到过滤嘴子。后来,表弟工作了,表妹出嫁了,外婆就从大舅家搬到小舅家生活了,从城里人又变成了乡下人。小舅从乡下搬到集镇上,她也跟着变成了集镇人。最后也在小舅家寿终正寝的。外婆,年轻时就患过结核病,最后能高寿,这跟两个儿子的好日子是分不开的,跟子女的关爱理解是分不开的。最懂外婆的,常常就是跟她一起生活的亲人们,她的每一句哑语和每一个动作,亲人们就能心领神会,就能灵犀相通。
每一个哑巴都是一个行为艺术家,她的哑语往往能描摹事物的个性,让你一眼就懂得她比划的意思。姆妈回忆说:“有一次,我上大哥家,她用双手平齐往前伸又往后拉,然后又划圈子,最后仰脖子做喝粥样。我就知道她是学着拉磨压粮的,是想要大麦采子煮粥吃的。”虽然跟着大儿子变成了城里人了,但是她还是难忘乡下的苦日子,还能忆苦思甜呢。
每一个哑巴都是一个美食家,她的哑语很能传达她的心理,让你很享受。大哥回忆说:“我记得我小时候吃过最好的山芋干粥,就是外婆家吃的。她哼哼呀呀地说着,说我一连吃了两大碗。”她用的山芋干,是把生的山芋干先烀熟了,再放在太阳底下再晒成干子。用这种山芋干子煮粥,特别有嚼劲,跟吃牛筋一样。在那个贫穷的年代,能吃出花样来,外婆居然能做到,是让人刮目相看的。后来,左邻右舍都学着做了,都点赞:“哑巴奶奶真心灵手巧!”
外婆的哑语,是最美的语言,永远刻在我们的脑海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