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住在一起,晨起煮粥,过午饮茶。这话让我回味不已。
小时候,爷爷的下午茶其实不是茶,而是一种加餐,俗称“接晌”。起初,家里贫寒,粮仓里除了山芋还是山芋,爷爷的下午茶就是“吃接晌”,就是吃上一顿“山芋茶”,几段山芋和着河水烧开而已,他老人家摊在床上,还常把留在碗底的一点“碗根”赏给最疼爱的那个孙子。后来,经济稍有好转,几个姑姑“常回家看看”时给爷爷带来的茶礼,先是一些油炸食品,有时是一两把“油馓子”,有时是几块“京江(音,缸)脐”,有时是几两“猫耳朵”。爷爷的下午茶又变成“就茶”了,一碗白开水就着几口油炸食品而已。这些油炸食品可宝贵着呢,为了防止家猫偷吃,常常放置在屋梁悬挂下的那只“猫叹气”的篮子里,除了老鼠有神通能偷偷爬上梁去,吾等小谗鬼也只能望梁兴叹。后来,市场产品丰富了,出现了好多包装食品成为备选茶礼,从最初普遍是一瓶“麦乳精”,逐步过渡到一袋时兴的“维维豆奶”,最后升级为一袋家乡特产何首乌粉。爷爷的下午茶又变成了“冲茶”,烧开的热水冲泡碗底的一两匙袋粉,筷子使劲搅拌均匀后,放点“三爱牌”甘蔗糖,一碗高级的下午茶就冲成了。
我对茶最初的印象,就是爷爷的这种特别的下午茶。这种下午茶,其实就是儿时耳濡目染的一种茶道,一种孝道的别样表现。
那时的农村,茶道盛行,还表现在招待来客的茶礼上。遇上红白大事的,遇上上门拜访的,农家人待客第一等大事,就是家人上茶、请客“吃茶”。没有这一步,就是礼数不周,就是待客不全,会被人说笑的。没有谁家,愿意被人耻笑的,村人都是使出浑身解数,弄出像样的“口茶”来。家里有草鸡蛋的,常常用清河水烧开,几只鸡蛋打在开水里烧熟,盛在大海碗里,放点白糖,就是招待贵宾的“鸡蛋鼻子茶”。家里有“糯米屑子”(糯米面粉的俗称),常常用开水冲拌糯米屑子,用手掌穿成一个个小糯米球,下成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汤圆,盛在“撇子碗”(大碗的俗称)里,点蘸着桌子中央的那盘白糖,这就是招待贵宾的“汤圆茶”。家里有油馓子的,用茶瓶里的开水冲泡碗里的馓子,盖上盖子焖熟,然后放点糖,端上桌子,就是“馓子茶”。实在不然,就用盘子各盛上家里特备的糕点点心什么的,有把阜宁大糕撕成一片片算一盘,有把年货必备的“油果子”算一盘,有把代销店里买来的饼干算一盘,简单的,凑成上三两盘,宽裕的,端上五六盘,来了几个客人,就倒上几杯水,主人陪着客人围桌而坐,喝着白开水,就着小点心,这就是最常见的“来客茶”。喝的是什么,一点不重要,重要的,就是礼数不能丢;因为丢掉的,不单单是面子,更是代代相传的口碑。
我对茶道的最深印象,就是家乡的这种刻入骨子里的乡俗。这种乡俗,就像那“八滩白”老酒那般,弥久愈香,让人珍惜和怀念。
一方好茶,对,三弟庚子国庆送我的茶叶,名字就是叫“一方好茶”,以前不喝茶叶茶的我,从此爱上了喝茶。一方好茶,好山好水,好茶好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