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散文)
路来森
我一直想到白浪河的对岸去看花,可总也没有去。
白浪河,沿途都是那样平平稳稳地流着,可到了南山下,哗然一泻,却撑出一个大大的水荡,水荡就隔开了南北。荡南,是南山,山并不高,在当地却显得突兀,也就叫做山了;荡北的山坡上,建了一座学校,有好几年里,我就坐在那座学校的一个窗口下,启窗,即能望见南山。青山盈目,我心中总挂有一幅山水图卷。
我知道,南山上有草,有树,更有花。所以,每年春天,第一次启窗,望向南山,我就想到对岸去看花,可一直没有去。只能在此岸,看到一些依稀的影像,对岸的花,是在心里开着的。
春天里,首先看到的,是对岸的那一排垂柳。隐隐的绿,鹅黄,翠绿,继而是纷乱飘逸的柳絮,柳絮是柳的花,那样的细微,那样的迷离,苏轼称之为“杨花”。似花还似非花,叫人心里存着些疑惑。风摆垂柳,袅娜着春意的盎然,柳枝抚着水面,倒映水中,也是春天里的一团花。杨花点点,飘逸水面,化作一荡萍碎。“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苏轼,在杨花里,注入了亘古的离愁。
我没有离愁,年年的杨花里,我看到了渐深的春色。
桃花,是开在南山的山坡上的。桃花开着的时候,南山上挂着的是一片粉红的云锦。那一年的那个春天,南山上桃花开着的时候,一位女教师领着我们在学校所在的山坡上唱歌,二部合唱。我们就面对着南山的桃花,唱着:“老师,您好啊您好,您是春天的阳光……”那阳光照在桃花上,桃花灼灼,熠熠地明亮着,我们似在梦中。那样一个美好的日子里,我们好想看到一位出嫁的新娘,“之子于归”,那个春天,该是多么绚烂。
桃花,开得灿然,落得纷繁。桃花落的时候,我看不见,待到我看见的时候,只是一些大略的绿,许是“其叶蓁蓁”了。可是,我能想象得出花落的那一番盛大景象。花残了,风吹了,桃花就纷纷扬扬地落下,零落如雨,是“桃花雨”。一地残红,碎着,梦着,春已暮。一些花瓣,飘落到水面上,白浪河成了桃花流水。“桃花流水鳜鱼肥”,白浪河里没有鳜鱼 ,有的是一种大红的鲤鱼。透过清澈的水面,能看到水底潜游的鲤鱼,悠游自在着。没有人知道这些红鲤鱼是哪儿来的,是不是这样的“桃花水”将其染红的?那些红鲤鱼,会不会做着桃花般的梦?只能在心里询问着。
可我知道,桃花落,春事毕。
跟着是夏天,是秋天。对岸的南山上,所有的花儿都次第开放了。苦菜花、石菖蒲、野菊花、紫荆花……拥挤着,盛大而浩荡地席卷着季节的风韵,花事繁盛。这些花,俗常,卑微,像那些山上的赏花人。赏花人大多是一些农人:大人,孩子;男人,女人。寂寂地,悠悠地,似时光里飘过的日子,无声无息。人寂,花也寂,可我知道,花是依旧开着的。总有一些事物在光顾,比如那些风,它们轻轻地拂过那些花,花香就四溢开,氤氲在空气中,使得季节里有一种迷人的醉意。风的低语,是对花的浅戏;比如一只蝴蝶,她在花丛中翻飞,姿态翩然,徐徐,像风中飘过的歌音。蝴蝶栖落在花枝上,草尖上,花草就有了一种颤动的韵致,季节的琴弦在弹拨,花瓣是跳动的音符,最美的乐音从花瓣上逸出。
我想到对岸去看花,可是我最终没有去。
一群女孩去了,她们风摆着,跳跃着,手中握着采来的山花。山花如水,女孩如水;女孩是花,花是女孩。
一位农家少妇,从山上走下,顺手采一朵花,插在了鬓角上。花面相映,花也姣姣,人也娟娟。花一样的人,人也似的花,那一晚上,少妇烧出的炊烟,也溢着花香。
那位牧羊的老人,坐在山坡上的花草丛中,羊儿散落在山坡上,是天上落下的白云,云镶着花做的边。牧羊人老了,望着那些开放的花儿,嗅着那些迷人的花香,可否想到年轻时的花事?
好想,在一个夏日的月夜,到对岸的南山上去看花。山楚楚,月朦胧;花迷离,人微醺。一个人躺在花草丛中,山风轻拂,凉夜如水,时光如古。空气流淌成一种寂寞,人落寞成一缕月色。花,成了夜的眼睛;夜,成了人的梦境;人,混沌在那个花月夜里。
可是,我没有去。那样一个夜晚,是开放在我的心里的。我错过了一个又一个美好的季节。
那个冬天,我关闭了那扇开着的窗户。当第一片雪花扑打到窗玻璃上的时候,我知道,对岸的南山上,雪花,也开放了。我又想到对岸去看花,可是我还是没有去。但我知道,对岸的雪花,一定是漫天的。她飘逸,她神舞,她热烈,她执着,她会开放出一个洁白而圣洁的世界。如果我站在山上,我定会举起我的双手,拥抱这个神性的世界。
我好想到对岸去看花,可是,我最终没有去,只是在此岸望彼岸。那些花,都是我心中的最美的彼岸花。
或许,每一个人,都会有他心中的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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