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不上和吃不下

“吃不上”的滋味真不是滋味。

比如：一碗肉，垂涎而不能食之；一个苹果，只能望而却步；甚至，一顿饭也不能饱食，此类种种，皆可曰之：不是滋味。

不是滋味，遭罪也。欲食不可食，垂涎三尺，却又以三尺涎水自我滋润，自我安慰，无奈而可悲。尊严，像一只破烂的麻袋，千疮百孔。

犹记得，村里一位妇女说，已半年没吃肉，肠子都生锈了。大字不识的她，却说出如此生动的话来，以致听者忍俊不禁。绝非幸灾乐祸，也非冷嘲热讽。只缘于她形象的表达，而这种表达，也是众人的生活写照。

吃饱是基本，基本不保，谈何锦上添花。但我们小孩不当家，哪知油盐贵。每天就盼赶集，逢集日，便早早起床，围着父母转，缠来缠去，无非就是想和他们去集市上混点小吃。为了拒绝孩子的“无理要求”，大人们只好费尽心思，想出一些锦囊妙计来。首先，他们以路远为由婉拒，倘若孩子信誓旦旦，承诺往返自己走，大人们就会见机行事，甩出第二招，以路上有“疯子”来“哄骗”“吓唬”孩子，然后承诺给孩子买糖，要求孩子乖乖在家。一听买糖，孩子们就欣喜万分，也不再“死缠烂打”，任由他们去。大人们卸下包袱，相约步行赶集去了，孩子们也凑到一块玩各种游戏。先是在村里玩，估计大人们要回来了，便跑至村口玩。玩得正酣的某个时刻，就隐约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大人们回来了。孩子们立刻终止游戏，一窝蜂朝他们跑去。

“妈妈，拿糖来。”

“爸爸，拿糖来。”

此时，大人们就会异口同声道：“卖糖的全部死掉了！”

孩子们的心情瞬间“爆胎”，一个个本来就灰头土脸，加之垂头丧气，更是一副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其实，大人们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不让孩子去赶集，是没钱给孩子买东西吃。买糖之事，他们集体“撒谎”，是迫于无奈。有钱，谁又不愿意给自己的孩子买几颗糖呢？

此情此景，一晃已过三十余载。

如今，当年“撒谎”大人们已变成老人，被“哄骗”的小孩们早已长成大人，为人父母。生命在延续，岁月换新颜。

围桌共餐，阖家其乐融融，此乃幸福也。餐桌上之菜肴，品种繁多，荤素搭配，醇香可口，“口福”即幸福也。幸福久了，人们往往“喜新厌旧”，经常变换菜的花样，一曰营养均衡，二曰调胃口。时常大鱼大肉，腻了。此时，倘若有一钵酸菜和一碗蘸水，大家皆叹：“好吃！好香！”

大人们总会叫老人们多吃一些“好”的，以弥补先前的苦日子。此刻，老人们就会开怀大笑道：“哎呀！经常这样吃，吃不下啊！”大人往孩子的碗里夹肉，孩子们就会一边用筷子挡住，一边说：“我不要，吃不下。”

确实，吃不下了。胃就那么大，而吃的东西五花八门，数不胜数，胃又能承受多少人间美味呢？

一口尝尽酸甜苦辣咸，老人常言：三穷三富不到老，至理名言也。从“吃不上”到“吃不下”，可谓翻天覆地，恍如隔世。“吃不下”的日子，活着也有了尊严。

                                          2023.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