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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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说要回阔别多年的老家，很突然。想起那遥远又有些陌生的地方，该是怎样一种情景？在那里，有妻子的很多亲人，埋葬着她母亲——我的岳母。
生活的艰辛与忙碌，也抹不去妻子对老家的记忆与思念，但这份牵挂只能埋在心里，挂在嘴上，一晃就是十几年。于是还没上路，诸多的往事便让妻子滔滔不绝，激动溢满情怀。
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窗外，春天已来临，红的白的紫的花儿竞相开放，浓浓的一片绿意时时扑入眼帘，鹅黄的嫩叶爬上树梢，樱桃红了芭蕉绿了，这一切成了瞬间的风景，偏偏风景中还夹带着一阵寒风，让人说不出究竟是暖春还是寒冬。望着窗外的风景，思绪又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一年，我和妻子一起曾经回去过一次老家，经过几天的奔波，回去走亲访友，在大山深处寻找岳母的坟茔成了我唯一的记忆。
车到重庆，车窗外闪过的是满目的繁华与高耸的大楼，大都市特有的气质见证了时代前进的步伐，车出了市区，再上高速，穿行在崇山峻岭之间，天气也发生了变化，忽而烟雨蒙蒙，忽而阳光灿烂，那一团团、一缕缕的云雾飘荡在大山顶，似轻云游走在天空，朦胧而迷幻，青黛苍翠的山峰成了窗外唯一的风景，天真的小侄儿耐心地数着车穿行隧道的数目，并记下了最长隧道的名字。
在回忆与兴奋中，终于到了目的地，舅叔早已等候在街口，热情地引我们进了家门，用丰盛的饭菜和最虔诚的态度迎接我们的到来，一阵家长里短的问候，一番往事现状的诉说，显得那样的和谐亲近，仿佛不是十几年不见，而是天天生活在一起的一家人，温馨而随便。亲人之间，血与血的相连不会因岁月的流失而褪色，心与心的距离不会因时空的阻隔而遥远，即使青丝变成白发，即使眼前变成天涯。
吃过午饭，妻子迫不及待地提出要去看望老家的亲人，首先要去拜访的是舅公，妻子常常对我说，小时候最疼最宠她的就是舅公，那时，只要给舅公捶捶腿，外公就会毫不犹豫给零花钱，妻子就会飞也似的向零食摊跑去，并乐此不疲做这项既轻巧又开心的事。故乡承载了童年的记忆，儿时的快乐，亲情的美好。
来到舅公家，眼前的情景与十几年前没多大的变化，只是多了几分凄凉，舅公正坐在一张小矮凳上用餐，一张长长的凳子当成了饭桌，一个大大的搪瓷碗里盛了半碗黑黑的土豆，依稀可见一点肉末儿。见我们的到来，一脸的茫然与不解，妻子紧紧地拉着舅公的手对他说：“我是XX"并一一介绍着我们，但舅公始终一脸的疑惑，岁月已吞噬了他的记忆，对于我们的突然造访还没来得及从迷惘中清醒过来.......
此行的主要目的是祭奠母亲，而我的主要任务是在大山深处寻找到岳母的坟茔。
一行人买光了摊点上所有的祭祀用品，向大山深处进发，一路道路崎岖，底盘太低的车居然不能开过坑坑洼洼的路，只好改为步行，还好，竟然能租到啪啪作响的手扶式拖拉改装的三轮车，于是，在颠簸与摇晃中，终于到达了大山的脚下，一下车，见到景象和十几年前相比，没太大的变化，青山依旧高耸入云，树木葱茏茂盛，唯一变化的是原来那清澈见底的、可见小鱼小虾游动、淙淙流淌的小溪没有了那种清冽，变成了一潭不黄不绿的死水。
凭着记忆，钻进大山，山上没有路，只好在浓密的杂草、横七竖八的灌木丛中向着目标的方向寻找，野草足足可以掩映人的半个身子，厚厚的枯草踩上去滑滑的，稍不留心就会摔个仰八叉。我努力从记忆中搜寻坟茔的位置，可一次次都失败了，时间相隔太久，记忆模糊了，在掀开一处又一处如草垛般的遮掩物，爬上一个又一个陡坎后，终于找到了。
妻子见到小小坟茔的那一刹，哽咽了，泪水涌了出来，“妈妈，我来看你了”！呜呜的哭声在空空的深谷回响，凝聚了深沉的爱和十几年的思念情愫的泪水，在脸颊肆意流淌，老天似乎也懂得真情，下起了小雨。
小小的坟茔，静静地躺在青山与松柏之间，在丛丛的荒草掩映下是那样的孤独，遥遥地守望着远方，注视着你的儿女，无声地经历着风雨，静静地等待我们的到来。
我们含着泪，徒手整理坟头上的杂草和荆棘，让黄黄的泥土露出来。收拾好一切，全家人一一跪在坟前诉说着最知心的话，表达着最深的思念，叩首，再叩首。落泪，无声的泪.......点燃纸钱，挂上灯笼，点上鞭炮，希望声声的鞭炮把沉睡的你惊醒，为你驱走心中的寂寞，红红的火焰照亮你在天堂的路，缕缕的轻烟把我们刻骨的爱给你捎去，你睁开你那慈爱的眼看看你的儿女和孙子。
该走了，好舍不得，泪水再一次滴落，汽车缓缓，青山慢慢后退，车内寂寂，我们都把脸贴在窗玻璃上深情地凝望着那渐渐远去的青山，想把它永远锁住在自己的视线里，眼里，噙满了泪花.......
给予生命的人静静地躺在那里，青山陪伴着你，你永远活在儿女的心里，愿你在天堂微笑。
故乡，是每个人心中永远不灭的灯；亲人，是每个人一生的牵挂。陪妻故乡行，记忆成永恒。
岳 父 与 酒
今天回家，刚进门，妻就告诉我一件事：她原单位一男同事，昨天晚上睡觉前一切正常，今天早上，妻子叫他起床上班，却叫不醒，赶紧拨打120，却已停止了呼吸，年仅52岁，睡在一旁的妻子却一无所知。
这人原来与我同住在一个家属院多年，经常遇到他，虽然没打过交道，但听到突然离世的消息，他的样子不觉地浮现在脑海里。闲聊中，得知他喜欢喝酒，特别是前妻离开他那段日子，喝得厉害，其实，他前几天身体已出现异样，家里人没有警觉。
提起喝酒，我想起了岳父。
岳父独自居住在单位自购的一套旧房子里，喜欢喝酒。
他的屋子里，桌上、地下到处凌乱地摆放着大大小小陶瓷瓦罐的酒坛，柠檬枸杞人参酒，盛得满满的。
岳父喝酒很讲究，只喝粮食酿的白酒，买酒的商店也是固定的。别人给他买的酒，他瞧不上，特别是瓶装酒，总说是酒精勾兑的。有一年春节，我花高价给他买了一壶酒，满心欢喜地给他送去，结果，他把酒用来抹桌子，硬是一口没喝。外出吃饭或遇到宴席，他自己准备一小瓶酒，揣在兜里。
倔脾气岳父，对酒很依赖，家里有一张黑色的四方桌，上面永远搁着一个大肚长颈的玻璃酒瓶，是为了喝酒时倒酒方便，还放了两个小酒杯，一个他自己用，一个留给我。
岳父独自一人生活，脾气倔，子女、亲戚劝他少喝酒，他扯着大嗓门讲一堆理由，天长日久，大家见劝不动，只好作罢。早上起床，他喝一杯才出门；外出回家，进门倒上一杯，搁在面前的矮茶几上，抓一把花生米，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时不时呷一口，一副享受的样子，但多数时候，面前只搁着一杯寡酒。
可能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楚，在一天时间里，喝了多少顿酒。
岳父对我很好，每次去看他，他很高兴。一进门，他会给我倒上一小杯，边倒边问：“够了吗？”还叮嘱几句：“你少喝点。”就把杯子搁在我面前的茶几上，怕我喝寡酒受不了，东翻西找，弄点下酒的食物。爷儿俩一边喝，一边国内国外、历史新闻，天马行空地瞎侃，当酒喝到微醉，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说准备回去，他也不挽留，站起身，打开冰箱，拿了肉、菜、水果、零食，装满一大袋，让我拿回家，每次的理由都一样：买多了，一个人吃不完。近二十年里，他时常处于半醉半醒状态，但从没见到他酩酊大醉过，呕吐过，从没借酒发过疯，失过态。
岳父突然离世岳父是2016年4月26日去世的。那天，我正在上班，接到妻子打来的电话，说岳父出事了，在重庆的医院里，让我们赶紧去。
一家人赶到医院时，岳父已经住进了重症监护室，我找到医生，医生凝重地告诉我：脑干大出血，没希望了。
我们冒着瓢泼大雨，租了一辆120车，一路鸣着警笛，将岳父连夜拉回家。晚上10点13分，岳父停止了呼吸，永远地走了，走时流着泪，没能和我们说上一句话！69岁。
后来才得知，岳父年轻时工作的老厂，在重庆的一家宾馆聚会，他去参加。他一大清早就兴冲冲搭乘别人的车前往，到宾馆不久，晕倒在沙发上，被同行的人送进医院。
七年前，“早上出门还好好的，晚上人就没有了”的意外，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亲人身上。
七年后的今天，“睡一觉，就再也没醒来”的意外，又在身边真实地发生。
能看到第二天升起的太阳，对于你我来说，是多么自然而又平常的事，然而，有的人却永远也看不到了。
好好爱惜自己，珍惜每一天，别太放纵自己，别太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