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山坳里己经被挖土机挖了一条坎坎坷坷的泥土路,那边的山头也在朝夕之间被削平了,山上的树木全被砍伐,连野草也不见一株,浑然一片土黄色,昔日的接天连地的浓绿被现代机械摧毁得片绿不存,这样说不够准确,除去未开发的山林,才真正是不毛之地,触目可及的是成片的裸露的黄土地,高山与平地形成了人为的坡度,但无一例外是一色的黄,还有倾斜倒伏的杂树根,辛勤的农民挑了竹箕,爬山越岭地去山上捡柴。
这是个星期天,我带着娃,趿着拖鞋去看山顶上的挖土机,看推平的大坪,小娃听说带他去看山上的挖机,十分雀跃,不等我走出门,就跑到小路上,一蹦一跳地,还在不住地催:“妈妈,快点,外婆呢?去不去?“外婆也要去捡柴"我答。
我们三人,一前一后往山里走去,经过绿盖亭亭的荷塘,路过人家的房屋,就到了野草覆径的田野小路,娃子走得慢,小心翼翼,才四五岁的小孩,很少走山野小路,觉得害怕,这又是一趟新奇之旅,路边的田里种了桔树,时值初秋,油绿的青枝上垂挂着一盏盏绿灯笼,上面梯形田里还有一棵棵绿枝婆娑的银杏,舒展着无数把小小碧扇,越过田野,就到了上山的路了,路上坑洼不平,颇为难行,两边是各形各色的野草,荊棘,矮木,我抱着小孩,边走边说:看那边山上,都没有树了,开了几条路,你喜欢吗?孩子用稚嫩的童声说:"喜欢。"
太阳渐渐地隐进云层,把最后一线阳光抛在原野上,四围如由光明之峰坠入阴暗的谷地,黯沉沉一片,天空上,一堆堆,一片片棉絮般的云朵渐渐被雨神染成灰黑色,这是他大施法力的前奏,云朵在挪移着,翻滚着,仿佛长了脚,有了生命一般,顷刻之间,灰云轻悄悄地走到我们头顶上,带来了一阵凉爽的风,给闷热天气拂去了热潮,风是广受欢迎的,而雨,却来得不如人意,“这什么鬼天老爷。"我埋怨着,又不想半路返回,仍然牵着小孩,一步步地往机器轰鸣的山头上攀爬,只见两米来宽的新径旁是一大片杂草丛生的山林,依旧绿意葱茏,油茶树正挂果,稀稀拉拉的,草有半人高,显示出无人打理的荒废,倒是那繁星般挂着小红果的野树长势旺盛,有几分看头,花繁果密,满枝桠白花中杂着朱红的珊瑚珠,把一棵平凡的树打扮得花枝招展,我看着出神了,我想着在梦里曾见过它,却不知其名,颇为惆怅。
我看看乌云满天的天幕,望望不远处的挖土机,知道大雨马上就要来了,果不其然,一颗小雨点砸在头上,慢慢变多变密了,织成成串连线的雨帘,雨神在大施甘露,而我们苦不堪言,走也不是,停也不是,漫天晶亮的雨珠肆无忌惮地落下,哗啦啦地,天幕的黑云被驱散了,天地从灰暗中解放出来,重又回复了光明,而雨,来势汹涌,正巧路旁有一个挖掘机停在那,真是如遇神助,我们三人钻进又黑又湿的挖土机底下,地上垃圾杂草混合着,湿答答的挖土机不时滴下乌黑机油,稍一躬身,就会触到机油遍布的机身,我们只好蹲在这个几尺之地,突然,我笑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受,前所未有的新鲜经历。在平淡无味的生活中,突发事件带来的新奇体验,多么难得,在这样一个骤雨天气,蜷缩在山径上一个挖掘机下避雨,四周是淅淅沥沥的雨和静寂的树,还有一两座望而生畏的老坟,这种画面,恐怕人生路上不会再呈现了吧,而生命,不就是在长长的山径体验一次又一次变化,感受一幅幅不同的风景吗?
我打趣道:我们要做野人了,躲在山洞里啦……娃子埋怨:都是你,要到山上来,真倒霉。我搂着他呵呵地笑,雨一时半会停不了,连天的雨幕里,远方的景物影影绰绰,如在轻雾迷蒙里,别有风韵,雨中的房屋却有一丝说不出的孤独和凄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