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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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料记载：宋太宗赵光义酷爱读书。他发现很多古人留下的书没有整理，读起来很不方便而且容易丢失。他把文学家李昉等人召来，要他们编纂一部阅读方便的大型辞书。李昉等人花了七年工夫，终于编成了共计1000卷的《太平总类》（后改名为《太平御览》）。太宗见了这部巨著非常高兴，他规定自己每天阅读三卷，如果因政事耽误，以后还要抽空补读。群臣见他如此劳累，劝他要注意身体。他却说：“朕性喜读书，颇得其趣。开卷有益，岂徒然也。”

一个“趣”字，道出读书个中三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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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垂钓之人，趣在与鱼斗智斗勇；喜欢品茶之人，趣在草木之间闻香知味；喜欢饮酒之人，趣在推杯换盏之间逸兴遄飞。

读书之“趣”，趣在何处？

趣在与高人神交。

人生不满百，相识能有几，相知能有几，相知而有趣的人又有几？读书则不同，上下几千年，纵横几万里，只要你愿意虚心聆听，有识、有趣的灵魂何止千万！他们都可以是你的师长，或者朋友。

不必说孔孟老庄这等思接千载视通万里的思想家，也不必说屈陶李杜这样文采飞扬灿若星辰的文学家，有曹孟德柳宗元苏东坡这样的古人，也有鲁迅陈寅恪沈从文这样的今人、张贤亮莫言贾平凹这样的当代名家。他们当中，有谁的思想不曾见到智慧的光芒、有谁的著作缺乏人生经验的沉淀？在生活中无缘听他们耳提面命，但是一卷在手，便是紧握了高人的手，便可清茶一盏，面对面与高人娓娓而谈。更有甚者，面对高人不必正襟危坐、胆战心虚。此时此刻，那些高人早已抛下了师道尊严、色厉内荏的虚假面具，而向你微笑着捧出一颗纯净心灵。你可以在向孔子致敬的同时与卢梭握手，也可以在夸赞屈原的时候，捎带问候一声拜伦雪莱。只要你记住了其中任一句话，便是获得了高人的人生智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日积月累，即使不能列其门墙，也能时常窥其堂奥，进而升华自己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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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之趣，趣在领会他人高迈卓识，趣在感悟高人胸襟与处世态度。

我喜欢读书，却很不赞同为了某种目的而“悬梁刺股”的功利思想，那种情非所愿的方式对身心健康实在是一种折磨摧残。宋朝另有一个皇帝宋真宗赵恒，写了一首非常有名的《劝学诗》，“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说来说去，读书的目的是为了最终获得物质的享乐，开卷之前，心里已经有了百转千回的想法。一旦目标达到，再也难觅当年寒窗苦读的精神，读书纯粹成了达成目标的工具，其中哪里有“趣”可言？倒是三毛在《不负我心》一文中对读书有一段关于读书的体会甚合我心，“很敬有目的的读书人，敬而远之。有目的的读书人最怕别人将他们看不清楚当成同类，往往强调看的是正派严肃有为之书，能够救上天堂的只有他们。焉知只将念书视为人生至乐的另一批便完全没有收获？”

纵观历朝历代，真正领会到读书之趣的人五柳先生算一个，“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辄欣然忘食。”首先是他对所读之书能“会意”，能与古人心意相通，也就是与他心目中的偶像时常对话，忘食自然在情理之中。北宋欧阳修算一个，他曾经自撰对联一副，“书有为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欧阳修一生为人坦荡，从四岁起就在母亲指导下发奋苦读，更为难得的是他做官之后，还时常手不释卷并总结出“三上”（马上、枕上、厕上）读书法，要是没有领略到书中之趣，断然难以坚持到底。明代归有光算一个，在尘泥渗漉、雨泽下注的百年老屋里，“藉书满架，偃仰啸歌”，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纯粹把读书当作乐趣，这等读书超越了功利，自然觉得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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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可以是柳暗花明的人生哲理，也可以是娓娓而谈的里短家长；可以是庙堂纵横捭阖的宏论，也可以是市井温文尔雅的呢喃；可以沙里求金，也可溺中觅道；可以养性，也可怡情。不见得非要是雷霆万钧的大道理，才能让人大彻大悟。润物无声的绵绵细雨，更能深入到大地深处。读苏轼“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油然升起一腔豪情：人生起伏何所畏惧，“虽千万人吾往矣”；读丰子恺《缘缘堂随笔》，想起那一群小包袱一样纠缠不清的孩子，琐碎中竟隐藏了那么多温馨和甜蜜；读艺术家周鍊霞轶事，其一眼失明，遂找人刻两枚印章，一枚为“一目了然”，一枚为“目眇眇兮愁予”。在莞尔一笑的同时，不仅为一介女流的豁达坚强生出无限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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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之趣，如同饮酒，要领略酱香、浓香、清香、凤香甚至兼香的不同滋味，进而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口味，则必须建立在遍饮美酒的基础之上。读破万卷，自然骨骼清奇。腹内草莽，岂能舌绽莲花？

西南联大时期，化学家曾昭抡有一次关于读书的精彩演讲：“人生在世界上，成为社会的一份子，应该抱着两种愿望。一种是产生成绩，一种是使自己成为一个有趣的人。这两种愿望若要达到，只有从读书入手。从事职业以外，假如要使自己成为一个有趣的人，一位别人愿意亲近的朋友，那就更非多读书不行。”

孔子韦编三绝，吕蒙手不释卷，李密牛角挂书，韩愈焚膏继晷，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若无趣，焉能痴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