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轴的春天

2020年春节，可以说是让人过得最为憋屈的一个春节。因为“新冠”疫情，政府和社区要求居民居家自我隔离，哪里都不能去，只好成天宅在家里。以前春节还没找到感觉节就完了，恨不得假期延长一天两天也是好的。没想到今年在家一待就是四十余天，同样让人苦不堪言，吃饭，睡觉，偶尔翻翻书，待在不足百平方的局促空间里，真是百无聊赖。

按时间推算，今年春天都快过去多半了，我还不知道它是什么样子。

我所在的小区高楼林立，小区里也有些花草树木，但是今年的疫情防控仿佛也拖住了春天的脚步，在院子里感受不到一点春天的气息，落叶的植物未见新生的芽苞，不落叶子的依旧是旧日模样。从我家厨房窗户斜斜望出去，前面两栋楼之间正好留出一线空隙，可以望到稍远的地方，这个地方就成了我的瞭望窗口。从这窄窄的窗口延伸出去，在目力所及的变电所栅栏边，我知道那里有两棵小小的垂柳，以前都是它向我报告春天的信息。“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真是所言不虚，北方的春讯总是最先为柳树知晓，当那些婷婷袅袅的柳丝在春风中翩翩飞舞的时候，那撩人思绪的春天才算真正到了。

我没事的时候就盯着那个地方，望呀望。

都农历二月中旬了，那柳树还没有一点动静。望得我都有些泄气了。

有一天夜里下过小雨，逼人的寒气让我都忘了这是春天。早上无意中望出去，突然就发现那柳树如疯了一般，一夜之间就就满树新绿了，这让我大吃一惊，从没想过，这弱不禁风的柳丝竟会势如奔马，裹挟着春天扑面而来。从我所居住的七楼望出去，它正好处在两栋楼宇围成的方框右下角，自顾自地迎风飞舞，构成了一副天然的水墨立轴。虽然尺寸有些小，却是任何高明的画家力所不及，它以不可遏止的活力，给这个悲伤的春天增添了无限生机，它亮如春水的绿意向焦灼的眼眸响亮地宣告：无论如何曲折，每一个春天都会到来。

我的心瞬间被这鲜活的立轴激荡起来，柳枝吐绿，人间万物也该复苏了。

从这副立轴再往纵深眺望，中山街深灰的屋顶背后就是咸阳湖，那里一定早已是姹紫嫣红了。近年来，咸阳为了改善人居环境，举全市之力对渭河两岸进行改造提升，在昔日杂草丛生的盐碱地上遍植奇花异草，硬是将绵延数里的渭河滩打造成了名闻遐迩的4A级景区，曲径通幽，处处有景，妥妥帖帖是一副百看不厌的立体卷轴。往年这个时候，哪里用得着这么小气，推门出去，三五分钟便走上河堤，上林花似锦，人在画中游。触目所及，雪白的梨花，妖娆的桃花，金黄的连翘，雍容的玉兰，深红的海棠，淡粉的早樱，娇小的紫叶李，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把渭河两岸打扮得花团锦簇，热热闹闹。花朵是这个季节的主角，那拂堤的垂柳，乱窜的侧柏，散淡的白皮松，全都成了配角和点缀。我穿着薄薄的衣衫，徜徉在无边春色之中，看蜜蜂和蝴蝶在花朵间奔忙。要是走得冒汗了，随便在湖边找一个长椅坐下，任春风亲吻我有些僵硬的指尖，而我的眼睛只负责追逐那些冉冉升起的风筝、衔泥筑巢的燕子、在花丛间穿梭追逐的孩子。再有十天半月，那大片大片的郁金香、国色天香的牡丹就该登场了，清渭楼广场的樱花也该花枝灼灼灿若云霞了。

想到樱花，我不由想起了武汉，想到那些至今仍处于防控漩涡之中的武汉市民，想到那些还在与“新冠”殊死搏斗的医护人员、危重患者、人民警察、爱心人士，内心涌起深深的寂寥，他们成了我这个春天最揪心的牵挂。这几天看新闻，从3月17日起，外省市援鄂医护人员按照要求有序撤离，疫情防控胜利的曙光已经初露端倪。从网络上看，武大校园的樱花如期而至，一如既往的美丽，可惜它不解武汉市民正在经历的悲伤和煎熬，兀自在枝头开开落落。在一幕幕武汉市民与援鄂医护人员挥泪惜别的场景中，无一例外都相约来年，那些自然的美在人们心里应该是永远值得期待的，可惜今年春天不是踏青赏花的时候。几十位医护人员为了他人生命安全而把自己的生命永远留在了这个春天，留在了他们也曾深爱过的人间。就让这如雪的花瓣抚平我们内心的忧伤，替我们为英雄献上一份深切的缅怀。这美丽的山河能够无恙，是有多少人为它义无反顾深情守望！我多么渴望每一张或历经风雨或青春飞扬的脸庞都能在这个春天平安归来。

面对瑟瑟西风，诗人雪莱慷慨抒怀，“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现在已是三月，我多么想摘下口罩，到生意盎然的春天里痛快地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