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物（组诗）

玻璃杯

这些年我越来越喜欢玻璃杯

这纯粹而透明的东西

忙时容纳液体

闲了就亲吻阳光

不过我也怀疑它藏着剧毒

它让我的舌头日渐丧失对味道的敏感

让我想说的话越来越少

沉默越来越多

有时候我们在暮色中默坐

我们唯一的交流就是端起，放下

如两尊相互致意的佛

空酒瓶

在一片荒草中我发现一个空酒瓶

这很让我有些吃惊

不远处有一棵桃树

我想喝酒的人一定是坐在这里

抿一口酒，看一眼桃花

醉了，就躺在这片草丛中

现在，桃花谢了

喝酒的人也走远了

只剩下这只沾满尘土的空酒瓶

躺在空旷的山坡上，像一个憔悴的人字

一阵风灌进瓶口

瓶子发出呜咽的声音

像是呼唤

又像悲鸣

这满山坡找不到一个回应的人

皮影戏

刮皮，镂刻，敷彩，缀结

九九八十一难，终于投胎为人

“人间，并不自由”。这让驴始料不及

举手投足，眉高眼低

哪一样不取决于细细的绳子

以及牵动绳子的手指

有时候我很羡慕驴

至少，它咀嚼月光的样子是安详的

不像我即使举起酒杯

还感觉有一道道隐形的绳索勒在肉里

在危机四伏的山路上

随时准备迎接当头落下的鞭子

玩 偶

我家摆着很多玩偶

它们或立，或坐，有的还躺着

它们只有一种表情

我笑，它们也笑

我哭，它们还笑

它们在暗处

死死盯着我气急败坏的样子

如盯着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

有时候我恨不得拿起刀子冲向它们

它们笑得更加开心

如同遇到一只可笑的玩偶

关门红梅

并非要关起门来

将这孤傲、冷艳的美据为己有

关门，是米仓山上一个实实在在的地名

它小得只能供一种花朵栖息

如果你实在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那也没有什么要紧

反正这小小的柴扉，也挡不住

春风，将满坡火把一一点燃

木命的人，在春天，浴火重生

表面的事物

不是所有带石的

都有一颗坚硬的心

比如石蒜

它会在秋天开出火红的花朵

如果停留在表面

你就错了

它解毒，也有毒

它优美纯洁，让你刻骨铭心

又花叶相错，永世相隔

所以天神赐它“彼岸”的名字

这恶魔的温柔，多像爱神种下的蛊